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一樁神秘案件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嚴密看守,不要讓一隻兔子走出森林,」科朗坦低聲對他說,「我把佩拉德留在這兒,我去看看那個可憐的班長。」然後轉過來湊在普羅旺斯人的耳邊說,「你留在鎮長的家裡,我會派個能幹的人來接替你。我們必須利用當地人,你在那裡仔細研究一下他們的面孔。」

  他轉過身來用嚇人的聲調對大家說:「再見!」

  沒有人搭理兩個暗探,他們走了出去。

  「我們抄家一無所獲,富歇會怎麼說呢?」佩拉德大聲對科朗坦說,同時扶科朗坦上藤條馬車。

  「啊!事情還沒有了結,」科朗坦湊近佩拉德的耳邊說,「那幾個貴族一定在森林裡。」

  洛朗絲站在客廳的一扇大窗戶前面,透過窗戶的小方塊玻璃凝視著他們。科朗坦意味深長地望著她說:

  「我曾經幹掉過一個各方面都比得上她的女人①,她實在把我惹火了!如果這一位有朝一日落到我的手裡,我定要報那一鞭之仇。」

  ①指《舒昂黨人》的女主角瑪麗。科朗坦在這部小說中同樣以巴黎間諜的身分出現。

  「你說的那一位是個交際花,」佩拉德說,「這一個倒是有地位的……」

  「我還管這個?凡是在海裡的都是魚!」科朗坦說,同時揮手叫趕車的憲兵揮鞭上路。

  十分鐘以後,他們完全徹底地撤出了五天鵝古堡。

  「你們是怎樣打發那個班長的?」洛朗絲對弗朗索瓦·米許說,她叫弗朗索瓦坐下,而且給他吃東西。

  「我父親和我母親對我說,這件事情關係到我們的生死,叫我不要讓任何人走進我們的屋子。我聽見林子裡有馬兒來往的聲音,就知道我要對付的是狗憲兵。我要阻止他們走進我們的屋子,就從我家的頂樓裡拿了一些粗繩,系在每條道路入口的樹上。這時候,我聽見馬蹄聲從一條路上奔來,我把繩子的一端系到騎馬人的胸部那麼高,另一端環繞著對面的一棵樹身,這樹就在我聽見馬蹄聲的那條路邊。這樣道路就被封鎖住了。結果還真有效。當時月亮沒有了,班長倒栽蔥跌到地上,可是他沒有死。有什麼辦法呢?他們倒挺結實,這些憲兵們!不過,我們總算幹了我們能做到的事了。」

  「你救了我們!」洛朗絲一邊說一邊親吻了弗朗索瓦·米許。她把弗朗索瓦送到鐵門邊,看見四處沒人,就湊近他的耳邊問:「他們有吃的嗎?」

  「我剛給他們送去一隻十二磅重的麵包和四瓶酒。他們可以在那裡躲上六天。」

  洛朗絲回到客廳以後,發覺奧特塞爾先生和太太,古熱小姐和神甫都用詢問的眼光望著她。他們的眼光裡既包含著欽佩,也帶有焦慮不安。

  「你真的看見過他們了嗎?」奧特塞爾太太高聲問。

  女伯爵笑吟吟地把一隻手指貼在嘴唇上,然後上樓睡覺去了;因為,一旦勝利到了手,疲勞就壓倒了她。

  從五天鵝到米許住的樓房,最近的路是從這一村莊到貝拉什田莊的那條路,這條路的盡頭是圓形廣場,就是昨天米許見到兩個暗探的地方。因此給科朗坦趕車的憲兵也沿著這條阿爾西的憲兵班長走過的路前進。暗探一邊前進,一邊在探究用什麼辦法能叫一個班長摔下馬來。他責備自己只派了一個人去察看這麼重要的一個地點,他從這個錯誤裡得出一條教訓,他要把這條教訓收進他編寫的留作自己參考的一部警察法典裡。

  「他們既然能把憲兵幹掉,」他暗自忖度,「他們也可能擺脫掉維奧萊特。那五匹死馬很明顯是從巴黎把四個陰謀家和米許帶回到森林裡來的。」他抬起頭來問那個趕車的憲兵,他是阿爾西憲兵隊裡的:「米許有馬嗎?」

  「啊!有一匹很好的小馬,」憲兵回答,「那是一匹前貴族西默茲侯爵的馬廄裡培育出來的獵馬。這匹馬雖然已經十五歲口,可是益發顯得剽悍,米許騎著他跑上八十公里以後,這畜生的皮毛還跟我的帽子一樣幹。啊!他把它照料得可好哩,不管出什麼價錢他都不肯脫手。」

  「他的馬是什麼模樣的?」

  「一匹深褐色的馬,蹄子以上有白斑點,很瘦,但是勁頭很大,象一匹阿拉伯馬。」

  「你見過阿拉伯馬嗎?」

  「我一年前才從埃及回來,我騎過埃及騎兵的馬。我在騎兵隊裡服役了十一年,我跟著斯坦熱將軍越過萊茵河,轉到意大利,後來我跟著第一執政到了埃及。因此我不久就可以升為班長了。」

  「等我到了米許的住所以後,你到馬廄裡去看看,既然你同馬匹一起生活過十一年,你應該認得出一匹馬有沒有跑過路。」

  「瞧,這就是我們的班長摔下來的地方,」憲兵指著那地點說,從這裡出去就是圓形廣場。

  「你去告訴憲兵隊長,叫他到米許的樓房裡來接我,我們一起回特魯瓦去。」

  科朗坦下了馬車,在那裡逗留了幾分鐘以觀察地勢。他研究了那兩株面對面的榆樹,一株靠著獵場的牆,另一株在圓形廣場旁邊的斜坡上,溝通村子的道路到這裡便被圓形廣場截斷。在視察中他看見道路的塵土中有一粒扣子,是從憲兵的制服上脫落下來的,這種事情,換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發現。他把扣子撿了起來。走進米許的住宅以後,他看見維奧萊特和米許坐在廚房的桌子旁邊討價還價。維奧萊特站了起來,向科朗坦敬禮,請他喝酒。

  「謝謝,我只想看看憲兵班長,」年輕的暗探回答,他一眼就看出維奧萊特喝醉已有十二小時以上了。

  「內人正在樓上照顧他,」米許說。

  科朗坦急忙沖向樓梯,他看見那個憲兵頭上裹著紗布,躺在米許太太的床上。

  「怎麼樣,班長?好點了嗎?」科朗坦問。

  班長的帽子、軍刀和武裝帶都放在一張椅子上。瑪爾特不知道她兒子的勇敢行為,只是出自婦女的天性,同她的母親一起看護著班長。

  「我們在等瓦爾萊先生,他是阿爾西城的大夫,」米許太太說,「戈歇已經去找他了。」

  「請你們躲避一下,讓我同班長談談話,」科朗坦說,這兩個婦人顯然天真無罪的樣子使他相當驚異。「你身上什麼地方受到了打擊?」他一邊問一邊注意班長的制服。

  「胸膛,」班長回答。

  「讓我看看你的皮帶,」科朗坦說。

  那條武裝帶是黃色滾著白邊的皮帶,由通常稱為國民憲兵的人佩戴,最近有一道法令詳細規定了這種憲兵制服的每一細節。在皮帶上有一塊金屬牌子,同鄉間警衛隊所佩戴的相同,法令規定在這牌子上面刻上這行古怪的字:「尊重個人和財產」!弗朗索瓦·米許的那條繩子理所當然地在皮帶上留下很深的痕跡。科朗坦拿起他的制服,發現少了一粒扣子,就是他在路上撿到的那一粒。

  「他們是什麼時候發現你的?」科朗坦問。

  「天快亮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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