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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社會有兩種完善的極致:其一是那麼一種文明狀態,發展到這種狀態時,道德的普遍灌輸消除了犯罪的念頭,耶穌會教士達到了這種早期基督教所展示的卓越境界;其二是那麼一種文明狀態,發展到那種狀態時,公民的相互監督使犯罪沒有發生的可能,現代社會所追求的這種境界,使犯罪變得十分困難,只有喪失了理智才會去犯罪。的確,沒有一種法律不能制裁的道德敗壞行為會不受懲罰,社會的審判比法庭更為嚴厲。如果有人在沒有見證的情況下銷毀了遺囑,就象奈穆爾的驛站長米諾雷那樣,這種罪行會被道德追究得走投無路,不亞於警方偵察一個盜竊案。沒有任何不正當行為會不為人知,哪裡造成了損害,哪裡就會留下痕跡。吞沒他人的財產不比毀屍滅跡容易。尤其是在巴黎,東西都編上了號碼,房屋有人看守,街道有人觀察,廣場有人偵伺。罪行想站住腳,須得到某種認可,如交易所的那種認可,或是賽裡澤的主顧們的那種認可,那些主顧毫無怨尤,甚至擔心星期二在那間廚房找不到他。

  「喂,我親愛的先生,」門房的老婆迎著賽裡澤走去問他,「那位上帝的朋友,那可憐的人情況怎樣?」

  「我是卡迪納勒太太的代理人,」賽裡澤答道,「我剛才建議她定做一張床,好守護她叔叔。我要派來一名公證人,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

  「哦!我完全能當護士。」佩拉什太太說,「我看護過生孩子的女人。」

  「我們考慮考慮,」賽裡澤馬上說,「我會作出安排的,……您二樓的房客是誰?」

  「杜·波爾塔伊先生!……哦!他在這裡住了三十年了,他是個食利者,先生,是個可敬的老人,……您知道,食利者就是靠年金收入生活的人,……他做過生意。他設法使他的一個朋友的女兒恢復理智,已經十一年了。她叫莉迪·德·拉佩拉德,哦!她被照料得很好,沒說的!還有兩位名醫為她治療。……但是,到現在為止,什麼也未能使她恢復理智。」

  「莉迪·德·拉佩拉德小姐!……」賽裡澤叫道,「您能肯定是這個姓嗎?」

  「卡特太太是他的管家,兼為全家做點飯,她對我說過上千次這個名姓。但總的來說,聽差布律諾先生和卡特太太都不和人交談。想跟他們打聽個情況還不如跟牆壁說話。……我們當了二十年門房,對杜·波爾塔伊先生卻一無所知。更有甚者,我親愛的先生,他是隔壁那小房子的主人,您看見那獨扇大門了嗎?他可以隨意由那門出去,在那邊接待客人,我們什麼也沒法知道。我們的房東也不比我們知道得多。有人來敲那門的時候,是布律諾去開門……」

  「所以,」賽裡澤說,「那個和神秘的小老頭談話的人進去的時候您也沒看見……」

  「您瞧,沒看見!……」

  「那是泰奧多茲的伯父的女兒,」賽裡澤坐上馬車時心想,「杜·波爾塔伊是否那位當年給了我那位朋友兩千五百法郎的保護人?……我要是給他寫封匿名信,告訴他,那位年輕的律師欠人兩萬五千法郎匯票,處境危險,他會怎樣呢?……」

  一小時後,一整套帆布床給卡迪納勒太太送來了,好奇的看門人妻子提議為卡迪納勒太太做飯。

  「您想見神甫先生嗎?」卡迪納勒大媽問她叔叔,一面在忙著搭帆布床。

  「我想喝酒。」那窮人說,「不要其他任何藥。」

  「您感覺怎樣,普皮列老爹?」門房的女人說。

  「什麼感覺也沒有,」他微笑著答道,「我已經有十二天沒去幹事兒了。……」

  向教徒們行乞,站在聖絮爾皮斯教堂門廊下面的位置上,便是他的「事兒」……「他又想起那事兒來了。」卡迪納勒大媽說。

  「他們賴了我的份子,他們背著我討錢!」他目光裡充滿威脅意味,說道。「哦!你來了,我的小卡迪納勒,這倒是個教堂裡的姓名①。……」

  ①卡迪納勒在法語裡意為「紅衣主教」。

  「噢!見到您緩過來,我真高興!」已經快四十歲的小卡迪納勒嚷道。

  百歲老人又倒了下去。

  「這沒關係,他可以立遺囑,我的猴子說的。」老百姓把代理人叫猴子,把承包商也叫猴子。

  「您不會忘了我吧?」門房的老婆說,「是我讓佩拉什去找您的。」

  「忘了您!那我也會忘了善良的上帝囉,我的老姐姐,……從我拿到的那份裡頭,您會分到足能撐破您圍裙的東西……」

  天剛黑,賽裡澤又來了,他四處奔走,辦妥了結婚所必需的一應證書,並在雙方的區政府發表了結婚預告。只一杯罌粟湯,就讓老普皮列睡得不能再熟了。他侄女和賽裡澤抬起百歲老人,把他從一張床搬到另一張床。然後,他們以不顧廉恥的迅速動作掀開床單,在草褥——乞丐們的保險箱——裡翻尋起來。草褥裡一無所獲,但那張床的褥子下面沒有托帶,而是抽屜狀的木頭床板,那兩個繼承人發現了一個夾層。於是,那張床的重量(那天早上卡迪納勒大媽一點兒也搬不動它)也就得到了解釋。賽裡澤經過一番研究,發現床頭的橫檔是一塊象骨牌盒蓋子似的小木板,他把這塊有企口的木板抽出來,只見四個三法寸①深的抽斗裡面全都裝滿了金幣。

  ①法國古長度名,一法寸約合27.07毫米。

  「咱們用十生丁的銅幣來代替它們。」他推推卡迪納勒大媽的胳膊肘說。

  「裡面有什麼?」

  「至少九萬法郎,每個抽斗三萬。」賽裡澤答道,「這是您女兒的嫁妝。把他放回床上吧,秘密一旦揭穿,開發這個金礦是再容易不過的了。這玩意兒真精巧……」

  「他大概是在哪個家具店覓到這麼張吝畜鬼的床的。……」卡迪納勒太太說。

  「我看看能不能帶走一千枚四十法郎的金幣。」賽裡澤說。

  他往兩隻褲袋裡塞了三百枚金幣,兩隻背心口袋裡塞了兩百枚,禮服的兩隻口袋裡用手絹包了兩百五十枚,卡迪納勒太太的手絹裡包了兩百五十枚。「我看上去身上象裝了很多東西嗎?」他來回走了幾趟,問道。

  「看不出來!……」

  「那麼,四個來回,抽斗裡的金幣就全到我家裡了。……」

  熟睡的老人被搬回床上,賽裡澤到了聖絮爾皮斯廣場,叫了一輛出租馬車回家。為了不至於引起懷疑,他第二次來時帶了一位聖馬塞爾地區的醫生,那醫生常給窮人看病,熟悉窮人的病症。快九點時,診視完畢,那醫生見老頭被罌粟湯麻醉得不省人事,便宣稱他活不過三天。

  醫生剛走,賽裡澤就拿起一個……

  ………………

  [何友齊/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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