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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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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了他小學教員,讓他去當郵差。這是許多退伍軍人服役的崗位,他在那兒天天挨罰。他不是把信忘在酒館裡,就是把信留在自己身上。他醉醺醺的時候把這個村的郵包放到那個村;當他清醒的時候,就拆信看。所以他很快給解雇了。 富爾雄大爺給政府當差沒指望了,就去幹手藝活兒。在鄉下,窮人無論幹什麼行業,總有一種正當營生作藉口。老頭兒在六十八歲那年幹起了打繩工,這是下本錢最少的行業。我們剛才看到,隨便一堵牆就是他的車間,機器最多值十法郎,徒弟和師傅一樣,睡在穀倉裡,每天賺多少吃多少。門窗稅法儘管苟刻,對這露天住宅完全無效。人家把原料借給他加工。不過富爾雄大爺和他的徒弟穆什的主要收入來源是打水獺。——這穆什是他的一個私生女的私生子。另外,有一些不識字的人利用富爾雄大爺的才學給寫回信,或是算帳,給他倆一頓午飯或晚飯。他還會吹小號,和他一個朋友,蘇朗日鎮的樂師,叫韋爾米歇爾的作伴,給村裡的婚禮或是蘇朗日的蒂沃利舉行的盛大舞會伴奏。 韋爾米歇爾本來叫米歇爾·韋,但是同真名諧音的雙關語①已經叫得很普遍,以至於蘇朗日鎮公安局的執達吏布律內在公文上也寫著:「米歇爾·冉·熱羅姆·韋爾,人稱韋爾米歇爾,見證人。」韋爾米歇爾是昔日勃艮第兵團有名的提琴手。他為了報答富爾雄給他出過的力,給他謀了這個見證人的缺——村裡凡是會寫自己名字的人都可以當見證人。於是,當布律內大人到塞爾諾、庫什和布朗吉的鄉里來辦理法律文書時,富爾雄大爺就以見證人身分在文書上簽字。韋爾米歇爾和富爾雄這兩個由二十年的杯酒交情結成的夥伴,幾乎形成了一股社會力量。 正象當年門托耳和忒勒瑪科斯是以美德相結合起來一樣②,穆什和富爾雄是由惡習結合起來的,並且也象他們一樣到處流浪覓食。Panisangelorum③是這個老邁的鄉間費加羅記憶中留下的唯一的拉丁語。他們常常到大綠依酒店和附近莊園收一些殘羹剩飯;因為他們兩個就是在生意最興旺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平均打過一百米的繩子。首先,方圓二十法裡內沒有一個商人肯把舊麻託付給富爾雄或是穆什。老頭兒比現代夢想的奇跡都先進,會把麻堆一下子變成了葡萄美酒。再說,他一身三職:代寫書信,給公安局作證人,吹小號,自己說是由於這,損害了他的營業。所以,通薩爾原來想得很美,指望通過擴大地產掙一份財產,很快就失望了。懶惰女婿遇上了遊手好閒的丈人,這種事倒也不是絕無僅有。更糟的是,通薩爾的女人長得還有點鄉下姑娘的姿色,身材高大健美,就是不愛在露天幹活。通薩爾把她父親的敗落歸罪於她,就虐待她。這是一般只看見效果,很少尋找根源的老百姓慣用的報復手段。 ①韋爾米歇爾(Vermichel)與細麵條(Vermicelle)發音相近。 ②門托耳和忒勒瑪科斯是荷馬史詩《奧德修紀》中的人物,門托耳是忒勒瑪科斯的老師。 ③拉丁文:天使賜的麵包。 這女人感到鎖鏈太沉重,就想辦法寬解。她利用通薩爾的惡習來制服他。通薩爾生性好吃懶做,她就鼓勵他光吃,不幹活兒。她先從艾格莊裡的人那兒得到好處,通薩爾看到效果,就不問她用的什麼手段。他對他女人幹什麼很少放在心上,只要她對他百依百順就行了。這是家庭裡的秘密公平交易。於是通薩爾媳婦就開了大綠依酒店,第一批顧客都是艾格莊的守林人、馬夫之類的人。 拉蓋爾小姐的管家戈貝坦是漂亮的通薩爾媳婦最早的主顧之一,他送給她幾瓶上好葡萄酒以招徠顧客。在這位管家成家之前,這禮物是定期送來的,再加上老闆娘在這峽谷一帶的唐璜心目中有風騷之名,就為大綠依酒館招來顧客盈門。由於自己好吃,通薩爾媳婦也就成了優秀的廚師,雖然她的本事也不過用在幾樣鄉下的普通菜上:紅酒洋蔥燒野味、澆汁兔肉、蔥燴魚、攤雞蛋,可她在村裡就以能夠燒全席而出名,而且作料加倍豐富,特別助人酒興。就這樣,她在兩年之內制服了通薩爾,把他推向斜坡,他也甘心情願往下滑。 這個二流子有恃無恐,經常違禁打獵。他老婆跟管家戈貝坦、跟守林人、跟村裡有權勢的人的曖昧關係,再加上當時的風氣頹靡,使他能夠保證不受罰。他的孩子們剛長大,就成了他為自己賺錢的工具。他對孩子們的品行和對老婆的一樣漠不關心。他有兩個女兒兩個兒子。這兩口子都是過一天算一天的。要不是通薩爾在家裡保持幾乎象軍法一樣的家法,逼大家為維持他的舒適生活而幹活兒,他這好日子也維持不到今天。再說,這生活家裡人也能分享。他的兒女是靠老婆向人敲竹槓撫養大的。讓我們趁這個時候看看大綠依的章程和預算吧。 通薩爾的老母親和他的兩個女兒卡特琳和瑪麗經常到森林去,一天兩次背回家一把捆下面齊腳跟,上面比頭高出兩尺的木柴,腰都壓彎了。這些柴捆表面是枯木,裡面卻常常是從嫩枝上砍下來的青枝。通薩爾是名副其實地從艾格莊的樹林中撿柴過冬的。與此同時,父子三人則繼續違禁打獵。從九月到三月,可以打到野兔、家兔、山鶉、斑鳩、鹿,各種野味,家裡吃不完,就到布朗吉,蘇朗日小鎮上去賣。通薩爾的兩個女兒給那裡送牛奶,每天帶回來各種新聞,再把艾格莊、塞爾諾和庫什村的新聞傳到那裡去。在不能打獵時,通薩爾父子三人就用套索捕野味。有時捕的太多,吃不了,就做成餅遠銷法耶市。到收穫的季節,通薩爾一家七口:老母親、不到十七歲的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富爾雄大爺外加穆什,全體出動撿麥穗,一天差不多能拾十六鬥①,稞麥、燕麥、小麥,凡可以磨粉的都要。 ①一鬥約合12.5公斤。 兩條牛先是讓兩個女孩子中小的一個牽著沿路吃草,大多數時間卻都自己溜到艾格莊附近去。守林人當場抓住就不能不管,孩子們難免挨一頓打,或者罰掉幾個果子。這樣她們就學得特別精,敵人一有動靜就能聽見,所以不管是鄉間警察或是艾格莊的守林人都很少能抓住他們的差錯。再說,這些神氣十足的當公差的跟通薩爾和他媳婦的關係也給他們蒙上了眼睛。那畜生是用長繩子拉著的,已經訓練有素,只要拉一下繩子,或是聽到一聲獨特的召喚聲,就乖乖地立即回到公路上來。因此,一旦它們知道危險過去,就更加肆無忌憚地在鄰居的園裡大嚼。通薩爾的老娘身子日益虛弱,自從富爾雄以教育為名把他的私生外孫穆什留在身邊以來,她就接替了穆什的活兒。瑪麗利卡特琳則在樹林裡割草。她們對那長著又漂亮、又精細的飼料草的地方已經很熟悉,經常去割,翻曬,然後捆紮起來;兩頭牛一冬天的飼料,三分之二都是從那裡來的。其餘的就是在天氣特別晴朗的日子把牛牽到附近出名的青草地去吃食。和所有山亙連綿的地方一樣,艾格山谷中某些地方有著專供應冬天飼料的草地,就象皮埃蒙、倫巴第等地一樣。這些草原意大利文叫做Marciti①,價值很高;而在法國,這種草原不需要多少冰雪,這無疑是得力于長年河水浸潤,使它保持暖和的溫度。 兩條小牛大約能有八十法郎的進款。母牛除去餵奶和下犢的時候,產奶大約值一百六十法郎,另外還供應全家所需的奶食。通薩爾每天在這裡、那裡打短工可以賺五十埃居②左右。 ①Marciti,意大利文正確的寫法是Marcita,指一種經過灌溉的草原。 ②埃居,法國古代錢幣名,價值不一,一般值三法郎。 餐館和賣酒的錢,除去花銷可以淨賺一百埃居左右。因為那些飲客們主要是過往行人,來時有一定的時間和季節;這些客人常常預先通知通薩爾媳婦和她丈夫,他們就到城裡去買肉和一些必需的食品。通薩爾和蘇朗日鎮上一家酒館老闆有交情,通常年景時把自家釀的葡萄酒賣給他,二十法郎一桶,不連桶。遇上豐年,通薩爾可以在一阿爾邦地裡收上十二桶酒的葡萄,普通年景一般是八桶,自己留一半零售。在產葡萄的地方,撿葡萄是一種不成文的習俗,靠了這一習俗,通薩爾一家每年可以撿到大約夠三桶酒的葡萄。但是在習俗的掩蓋下,這家人幹起來可就不大講良心:他們在收葡萄人還沒走以前就鑽進葡萄園;正象他們在堆積的麥捆等著車子運走的時候就跑進麥地去撿麥穗一樣。這樣,那七、八桶酒,不管是撿來的還是收來的,可以賣得好價錢。但是,在這筆錢裡大綠依卻要虧損一部分,那是由於通薩爾和他媳婦習慣于好吃好喝,比他們賣出去的要講究,由他們在蘇朗日的同行供應,然後用自己的酒付帳。總起來,這家子一年大約進賬九百法郎。他們每年還喂兩口豬,一口自己吃,一口賣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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