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莫黛斯特·米尼翁 | 上頁 下頁
三十


  「您真的這麼想麼?」矮子說道,「我還一直以為,這種變化無非是說明一種現象,就是內心一旦變成了可見的東西,就會以其輝煌的光焰使醜陋的外表變得無足輕重。如果人家不愛我,我就繼續隱姓埋名,如此而已!您和你們全家,」他轉向自己的女東家說道,「到那時候,在你們面前的就不是一個為你們效勞的矮子,而是一個活人加一筆財產了。」

  比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裝出很平靜的樣子,對其他三個打牌的人說道:

  「該誰出牌了?」

  他心裡卻在痛苦地思索:

  「她希望別人愛上她,她在和一個什麼冒牌偉人通信。現在進行到什麼程度了呢?」

  「親愛的媽媽,已經九點三刻了,」莫黛斯特對母親說道。

  莫黛斯特·米尼翁向朋友們告別,上樓睡覺去了。

  希望偷偷戀愛的人,光有比利牛斯狗、母親、杜梅夫婦、拉圖奈爾夫婦這樣的人偵察你倒不要緊,你還不會處於危險的境地。可是一個鍾情於你的人要偵察你呢?……那就是寶石碰寶石,火對火,智鬥智,就是一個各項相互關聯的完整的方程式了。星期日早晨,比查的女東家總要來接莫黛斯特去望彌撒。比查搶先一步,在木屋別墅前面巡邏,等待著郵差。

  「今天有莫黛斯特小姐的信麼?」他見郵差這個職位卑微的官員來到,便這樣問他。

  「沒有,先生,沒有……」

  「最近這些時候,我們給國家添了不少生意啦!」文書高聲說道。

  「啊!媽的,是這麼回事!」郵差回答道。

  莫黛斯特每天這個時候都站在百葉窗後面守候郵差。她從自己臥房裡看見了比查,並且聽到了這次小小的秘密會談。

  她下了樓,走到小花園裡,氣得嗓門變了調,呼喚道:

  「比查先生,您在哪兒?……」

  「我在這兒,小姐,」駝背答道。他到了花園小門邊,莫黛斯特親自給他開門。

  「您竟然幹出這樣可恥的偵探勾當!請告訴我,您是不是將這個也列入您的本領之中,以博得女人的青睞呢?」少女厲聲問道,試圖用目光和女王的架勢將她的奴隸壓得啞口無言。

  「是的,小姐!」這個奴隸驕傲地回答道。「啊!我真想不到,」他接著低聲說道,「小小的蟲豸還能為燦爛的明星辦事!

  ……可是事實卻是如此。您希望猜透您的心思的人是您的母親,是杜梅夫人,是拉圖奈爾夫人,而不是一個幾乎終生都不被人理睬的人,是不是?可是這個人全心全意為您效勞,就象您為一時的用場在這花園裡摘下的一朵花。他們都知道您在戀愛,但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您怎麼戀愛。象使喚一條機警的狗一樣使喚我吧!我一定乖乖地聽從您的吩咐,我一定守衛著您,永遠也不狂吠亂叫,而且絕不議論您的行為。我要求於您的,就是容許我為您效勞,別無其他。您的父親將一個杜梅養在您家狗窩裡,您也養一個比查好了!結果怎麼樣,您以後告訴我……。這個可憐的比查,什麼要求也沒有,連一根骨頭都不要!」

  「那好,我馬上試用你,」莫黛斯特想擺脫一個如此精明的看守,便說道,「你馬上到格拉維爾去,到勒阿弗爾去,一個旅館一個旅館地去找,看看是否有一位叫亞瑟的先生從英國來到……」

  「請聽我說,小姐,」比查打斷莫黛斯特的話,畢恭畢敬地說道,「我乾脆到海邊散步去得了。您無非是今天不想讓我上教堂罷了:如此而已。」

  莫黛斯特望著矮子,目瞪口呆。

  「請聽我說,小姐!您用圍巾和藥棉遮住雙頰,可您臉上並沒有腫塊……,您所以在帽子底下戴上雙層面紗,無非是為了能看別人而不被別人看見。」

  「你怎麼有這樣敏銳的洞察力呢?」莫黛斯特滿面緋紅,高聲叫道。

  「嘿!小姐,您沒有穿緊身衣!就是長了腫塊,也沒有必要穿好幾條襯裙以遮掩您苗條的身段呀!也沒有必要戴上舊手套來隱藏您的雙手呀!也沒有必要穿上破舊的靴子來隱藏您美麗的纖足呀!也沒有必要穿上不象樣的衣裳……」

  「好了!好了!」她說,「現在,你告訴我,怎樣才能使我相信你確實聽從我的吩咐了呢?」

  「我的東家要去聖阿德雷斯,可是他很不樂意去;他心眼又確實好,不願意剝奪我的星期日休息。那好,我就主動要求去吧!……」

  「去吧!那我就會信任你了……」

  「您肯定在勒阿弗爾不需要我麼?」

  「不需要。你聽我說,神秘的侏儒。你看,」她指著萬里無雲的天空對他說道,「剛才飛過一隻鳥,你看得見鳥兒留下的痕跡麼?那好,我的行為也象那純淨的空氣一樣清白,是不會比鳥兒飛過留下更多痕跡的。你讓杜梅放心好了,讓拉圖奈爾夫婦放心好了,讓我的母親放心好了!你要知道,這只手,」說著,她伸出自己的手。那是一隻皮膚細膩、小巧玲瓏的手,十指尖尖,微微翅起,光線都能透過。「在我父親歸來以前,這只手絕不會允諾別人,甚至不會被人們稱之為情人的人印上一個親吻。」

  「那您為什麼不願意我今天到教堂去呢?」

  「剛才我對你說了那麼些話,要求你為我做事,已經給了你很大的面子。你現在還盤問我麼?……」

  比查一言不發,鞠躬告辭。他心頭一片喜悅,徑直跑回東家家中。他開始為隱姓埋名的女主人效勞了。

  過了一個小時,拉圖奈爾先生和夫人來接莫黛斯特。莫黛斯特抱怨說,她牙疼得要命。

  「我簡直連換衣服的力氣都沒有,」她說。

  「那就留在家裡吧!」心地善良的公證人老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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