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卡特琳娜·德·梅迪契 | 上頁 下頁
十五


  「講得好!」親王叫道。

  「在這種形勢下,克裡斯托夫,」拉雷諾迪又說,「為壯大我們的黨,我們不願有任何疏忽,在宗教改革運動中確有一個黨,這是利益受到損害者、為洛林家族犧牲的貴族、在楓丹白露遭到卑鄙戲弄的老將領的党,紅衣主教把他們逐出楓丹白露,命人豎起絞架,吊死向王上要軍餉和拖欠軍餉的人。①」

  ①一五五九年七月吉斯遣散了一部分軍隊,大批軍人來到朝廷所在的楓丹白露,要求維持現役或發放退休金。負責財務的洛林紅衣主教命令他們散開,並派人在宮堡旁豎起絞架恫嚇他們。

  「所以,我的孩子,」肖迪厄發現克裡斯托夫面有懼色,接著說,「所以我們不能靠信念和殉道取勝,而不得不拿起武器去奪取勝利。太后即將贊同我們的觀點,她並不想發誓棄絕原來的宗教信仰,她還未到這一步,但是我們的勝利或許會迫使她這樣做。不管怎樣,卡特琳娜王后希望在王上死後行使的權力,竟轉到吉斯兄弟手中,這使她感到屈辱和絕望,洛林人的侄女及助手、年輕的瑪麗王后的威望令她驚恐不安,她一定準備支持為了解救她即將搞突然襲擊的親王和領主。目前,她表面上忠於吉斯,其實她恨他們,希望他們失敗,並將利用我們反對他們;但大人將利用她反對所有的人。太后會同意我們的計劃。陸軍統帥將站在我們一邊,大人剛去尚蒂伊見過他,但他接到主子的命令才願動彈。他是大人的叔叔,決不會置大人于困境而不顧,這位勇敢的親王會毫不遲疑地去冒險,好讓阿納·德·蒙摩朗西下定決心。萬事齊備,我們選中您向卡特琳娜太后傳送我們的盟約、敕令草案和新政府的基本原則。朝廷在布盧瓦。那兒有很多我們的人;但這些人是我們未來的首領……和大人一樣,」他指著親王說道,「他們決不能受到懷疑:我們都應當為他們犧牲自己。太后和我們的朋友們受到嚴密的監視,因而不能任用大家熟悉或有點聲望的人當中間人,他會立即受到懷疑,無法與卡特琳娜夫人聯繫。此刻上帝理應給我們送來牧童大衛和他的投石器以便攻打吉斯家族的歌利亞。①您父親——可惜是個好天主教徒——是兩位王后的皮貨商,總要向她們供應服飾之類,您求他派您進宮,您不會引起懷疑,絕對連累不了卡特琳娜王后。我們的首領如果輕舉妄動,讓人以為太后與他們串通一氣,就全有可能腦袋搬家。大人物一旦被抓會引起警覺,象您這樣的個人物則不會有嚴重後果。您看!吉斯兄弟有那麼多暗探,我們只有在河上才能放心地交談。孩子,您現在就象一名不得不以身殉職的哨兵。要知道,如果您當場被抓,我們都會拋棄您,如果必要,我們將使您蒙受奇恥大辱。需要時我們會說您是吉斯兄弟的心腹,他們讓您扮演這個角色以便毀掉我們。我們要求您做徹底的犧牲。」

  ①大衛是希伯來人的第二個王,曾在一對一的格鬥中擊敗非利士大力士歌利亞。據說大衛當過牧童,善投石,以驅趕猛獸,保護羊群。

  「如果您不幸遇難,」德·孔代親王說,「我以貴族的信義向您保證,您的家庭對納瓦爾家族將是神聖的,我會把它放在心上,處處為它效勞。」

  「有這句話,親王,就足夠了,」克裡斯托夫接口道,他沒有想到這個亂党分子是加斯科涅人①。「我們處在無論親王或布爾喬亞,人人都應盡義務的時代。」

  ①加斯科涅是法國西南部舊省名,居民有好吹牛的名聲。

  「這才是真正的胡格諾教徒!如果我們所有的人都如此,」拉雷諾迪把一隻手搭在克裡斯托夫肩頭,「明天我們就會當家作主。」

  「年輕人,」親王又說,「我想向您表明,如果說肖迪厄在佈道,貴族已武裝起來,那麼親王正在戰鬥。在這場激烈的較量中,所有賭注價值都相等。」

  「聽我說,」拉雷諾迪說道,「我到博讓西再把文件交給您,因為不應讓文件在整個旅途中冒風險。您將在港口找到我:我的面孔、嗓音、衣服會變得叫您認不出來。我將對您說:您是胡蜂嗎①?您回答我:隨時準備效勞。下面是實施辦法。您將在聖日耳曼-洛克塞魯瓦附近的潘特-弗勒裡找到一匹馬。您去找冉·勒·布勒東,他會帶您去馬廄,把我那匹以八小時跑三十法裡著稱的小馬送給您。您從布西門出去,布勒東有一小筆錢要給我,您拿上錢,繞開城市疾馳,拂曉時就能到達奧爾良。」

  ①胡蜂,舊時奧爾良居民的綽號。

  「那馬呢?」小勒卡繆問道。

  「到奧爾良前它累不垮,」拉雷諾迪又說,「您進巴涅城關前把馬丟下,因為城門看守很嚴,不應引起懷疑。朋友,現在該您好好扮演您的角色了。進奧爾良時,您要編一套您覺得最好的謊話到達左手的第三棟房;它歸一個名叫圖裡永的手套商所有。您在門上敲三下,並且喊:『為德·吉斯先生們取貨的來啦!』那人表面上是個狂熱的吉斯分子,只有我們四個知道他是我們的人;他會給您一名忠誠的船夫,自然又是一個和他一樣剛強的吉斯分子。您立即去港口,登上一條漆成綠色白邊的船。次日中午大概能在博讓西靠岸。在那兒,我給您找條小船,您乘船可平安南下至布盧瓦。我們的敵人吉斯兄弟只把守港口,沒有把守盧瓦爾河。因此,您可以在當天或次日見到太后。」

  「您的話已經刻在這兒了,」克裡斯托夫指著自己的額頭說。

  肖迪厄懷著奔放的宗教感情擁抱這孩子,他為他感到驕傲。

  「願上帝照拂你!」他指著落日說,夕陽染紅覆蓋著屋面板的舊房頂,光線滑過林立的梁木,河水在其間翻騰。

  「您是老雅克·博諾姆①的後代!」拉雷諾迪握住他的手說。

  ①雅克,法國農民的泛稱,因而十四世紀發生的農民起義被稱作雅克團起義。

  「我們會再見面的,先生,」親王作了個極為優雅、幾乎包含著友誼成分的手勢說道。

  拉雷諾迪用槳一劃,把年輕的謀反者送上通向房子的扶梯,小船隨即在匯兌橋的橋拱下消失了。克裡斯托夫搖晃著圍住臨河扶梯的鐵欄杆叫了幾聲;勒卡繆小姐聽到喊聲,打開店鋪後堂的一扇窗,問他怎麼會待在那兒。克裡斯托夫回答說他冷得要命,先讓他進去再說。

  「少爺,」勃艮第婆子說,「您從臨街的門出去,怎麼從臨水的門回來?您父親非大發脾氣不可。」

  适才使克裡斯托夫與德·孔代親王、拉雷諾迪和肖迪厄建立起關係的隱秘令他飄飄然,一場迫在眉睫的內戰預想的情景更令他激動不已,他隻字未答,匆匆從廚房上樓到店鋪後堂;母親——狂熱的老天主教徒——見到他不禁大怒。

  「我敢打賭在那兒和你談話的三個人是新……」她問道。

  「住口,太太,」正在翻閱一冊厚帳簿的謹慎的白髮老人立即說道,「大懶蟲,」他對三個早已用完晚餐的年輕夥計說,「你們怎麼還不去睡覺?已經八點了,明早你們必須五點鐘起床。現在還得去給德·圖院長送法帽和法官禮服。你們三個拿上棍子和長劍一塊去吧。萬一碰到和你們一樣的無賴,你們至少有力量對付。」

  「是不是把年輕王后要的白鼬皮上衣也帶上?這件上衣應送到蘇瓦松公館,那兒有一名布盧瓦和太后的專差。」一個夥計問。

  「不,」行會理事道,「卡特琳娜王后的欠帳達三千埃居,最後總得把它討回來,我打算去一趟布盧瓦。」

  「父親,您上了年紀,世道又不太平,我不忍讓您在路上冒險。我二十二歲了,您可以使喚我做這件事,」克裡斯托夫朝大概裝著上衣的盒子瞟了一眼說。

  「你們粘在凳子上了嗎?」老人向學徒們大吼,他們即刻拿起了長劍、大衣和德·圖先生的皮貨。

  翌日,高等法院接受這位顯赫人物擔任院長,他在簽署了杜布爾推事的死刑令之後,年底前還將審判德·孔代親王。

  「勃艮第婆子,」老人說,「去問問我的朋友拉利埃願不願意來和我們一起用晚餐,他拿酒,我們出餡①,叫他千萬帶上女兒來。」

  ①法國安茹一帶的民間俗語,指塗在麵包上的東西,如牛油、果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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