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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接著說:「我十六歲的時候,由於父母之命嫁了德·埃斯巴侯爵;他們認為侯爵的姓氏,財產,習慣,都合乎作他們女婿的條件。那時侯爵二十六歲,是個合乎英國人標準的紳士;我喜歡他的態度舉動,他似乎胸懷大志,而我是喜歡胸懷大志的人的,」她說著朝拉斯蒂涅望了一眼,「倘使侯爵沒遇到冉勒諾太太,據他當時的朋友們的意見,憑他的才能,學問,交際,早已參加政府執掌大權;查理十世還沒登極就非常器重他;什麼貴族院啊,宮廷中的要職啊,政府中的高位啊,都等著他。不料那女人把他迷昏了頭,把我們整個家庭的前途斷送了。」「德·埃斯巴先生那時對宗教的意見是怎樣的呢?」

  「他一向是,至今還是,極虔誠的。」

  「你不覺得冉勒諾太太用什麼妖法蠱惑他嗎?」

  「不,先生。」

  「夫人,你的屋子非常漂亮,」包比諾突然改變話題,把手從背心袋裡縮回來,站起身子,撩開衣擺向壁爐烤火,「這客廳真是太好了,椅子多講究,每間屋都富麗堂皇。的確,你自己住著這等地方,想到孩子們衣、食、住樣樣不行,一定傷心透了。對一個做母親的人,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更痛苦的事!」

  「是的,先生。我多麼想使兩個孩子有些娛樂,可憐他們被父親逼著,從早到晚研究那要命的中國學問!」

  「你在家裡舉行盛大的宴會,當然可以讓他們快活一下;但說不定會養成他們揮霍的習慣;另一方面,他們的父親也應該在冬天叫他們來看你一兩次呀。」

  「逢著元旦和我的生日,他是帶他們來看我的;那些日子,德·埃斯巴先生特別賞臉,和他們一起在這兒吃飯。」

  「這種行為真是怪極了,」包比諾的神氣好象完全相信侯爵夫人的話,「你有沒有見過冉勒諾太太呢?」

  「有一天,我的小叔為了關心他的哥哥……」

  「啊!」法官打斷了侯爵夫人的話,「這一位原來是德·埃斯巴先生的令弟?」

  德·埃斯巴騎士一聲不出,彎了彎腰。

  「德·埃斯巴先生素來關心這件事,有天帶我上禮拜堂,①因為那女的是新教徒,到那兒去聽佈道的。我看到了她,覺得沒有一點兒動人的地方,完全象一個開肉鋪子的;胖得異乎尋常,一張可怕的大麻臉,手腳長得象男人,眼睛斜視,反正是個妖怪。」

  ①指新教加爾文派在巴黎的禮拜堂。

  「簡直想不通!」法官說著,那表情仿佛他是全國最傻的一位推事,「而那女的還在附近的綠街住著一所公館。那麼一般真正的布爾喬亞都到哪裡去了?」

  「是的,一所公館;並且她兒子住在裡頭開支浩大。」

  「夫人,我住在聖馬爾索區,不知道這一類費用。你說的開支浩大到底是怎麼一個排場呢?」

  「噢,」侯爵夫人說,「那包括一個馬房,養著五匹馬,備著三輛車,一輛輕便四輪車,一輛轎車,一輛雙輪篷車。」

  「這些是不是花費很大?」包比諾很詫異的問。

  「大得很呢!」拉斯蒂涅插嘴道,「這種場面,就是說馬房,車輛,和僕役的號衣等等,一年總得一萬五六的開支。」

  「你也認為這樣嗎,夫人?」法官更詫異了。

  「是的,至少要這個數目,」侯爵夫人回答。

  「屋內的家具是不是花費更大?」

  「要十萬以上呢!」侯爵夫人看到法官這樣無知,不由得微微的笑了。

  老人又往下說:「夫人,當法官的全是多疑的,公家出了薪俸養他們,也是要他們多疑;而我便是這等人。如果事情屬實,那麼冉勒諾男爵和他母親把侯爵剝削得不象話了。據你估計,單是車馬一項每年就得一萬六千。伙食,用人的工資,家裡大筆的開銷,更應當加倍計算,那一年要花到五六萬了。你想這兩個人從前那麼窮苦,怎麼會有偌大家私?一百萬的本金才不過生四萬法郎利息。」

  「先生,他們母子倆把侯爵給的資金都照六折到八折的行市買了公債。我相信他們的進款總該有六萬法郎以上。並且那兒子的薪水也很高。」

  「倘若他們要花到六萬一年,」法官說,「你又要花多少呢?」

  德·埃斯巴太太回答:「也差不多要這個數目。」

  騎士聽了作了個手勢,侯爵夫人臉一紅,畢安訓望著拉斯蒂涅;但法官的表情始終天真爛漫,把侯爵夫人騙過去了。騎士看到大勢已去,便不再關心他們的談話。

  包比諾說:「夫人,這些人大可以送到特別法庭去。」

  「我就是這個意思,」侯爵夫人挺高興的回答,「一聽到重罪法庭這幾個字,他們就會讓步了。」

  包比諾又道:「夫人,德·埃斯巴先生離開你的時候,有沒有給你一份委託書,使你有權處分你的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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