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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寫不下去了。那時的情景如今依然歷歷在目!是的,當時我如醉若狂。我從您的眼中看到了希望,我的眼睛本會放射出勝利和紅旗的光芒,並且迷住您的雙眼。我設想了這一切,真是罪過,也許我想錯了。惟有您對那可怕的一幕擁有發言權,我在那一幕中,終於壓制住了愛情、情欲。這兩種人類最不可戰勝的力量,卻被那應當永世長存的感恩心理冰冷的手壓下去了。您那殘忍的鄙視懲罰了我。您向我表明,對一個人的厭惡和蔑視是很難改變的。

  我如癡似狂地愛著您。即便亞當死了,我也會離開;現在亞當已經得救,我更應當走開了。不能把朋友從死神手中奪回後再去欺騙他。再說,我的出走也是為了懲罰我曾經產生過的一個念頭:醫生對我說他的生命取決於看護他的人時,我曾產生過讓他死去的念頭。永別了,夫人。離開巴黎,我失去了一切。而您沒有忠於您的塔德在身邊,卻毫無損失。

  忠於您的

  塔德·帕茲

  「我可憐的亞當認為他失去了一個朋友,那麼我失去了什麼呢?」克萊芒蒂娜心想,她沮喪地垂下頭,眼睛凝視著地毯上織出的一朵花。

  就在同時,康斯坦丁也偷偷交給伯爵一封信。信的全文如下:

  我親愛的米日拉,瑪拉迦什麼都對我說了。為了你的幸福,你去拜訪女騎手的事,千萬不要向克萊芒蒂娜透露一個字,並且始終讓她相信瑪拉迦花了我十萬法郎。從伯爵夫人的性格來看,她不會原諒你輸錢,也不會原諒你私訪瑪拉迦。我不去希瓦,而是去高加索。我心情很憂鬱。從我這次赴任的情況來看,三年之後,我要麼成為帕茲親王,要麼戰死疆場。永別了,我從羅特希爾德銀行提取了六萬法郎,我們倆現在兩訖了。

  塔德

  「我真蠢!剛才我差點兒沒斷送自己,」亞當心想。

  塔德出走,三年過去了,報紙還沒有提到什麼帕茲親王。拉金斯卡伯爵夫人極其關心尼古拉皇帝的遠征,她內心已經是一個俄國人,她貪婪地閱讀來自俄國的每一條消息。每個冬天總有那麼一、兩次,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俄國大使:

  「我們可憐的帕茲伯爵現在怎麼樣啦,您知道嗎?」

  咳!這些所謂目光敏銳、聰穎絕倫的巴黎女子,她們之中的大多數經常在帕茲式的人物身邊來來去去,卻對他們視而不見。是的,不止一個帕茲被埋沒了,這種事想起來是多麼可怕!即使他們受到愛戀也仍然得不到賞識。上流社會中就連最單純的女子也要求最偉大的男子有點兒江湖騙術,似乎最美的愛情要是純樸自然地表現出來便毫無價值,似乎愛情只能置身于華服盛裝和金銀器皿之中。

  一八四二年一月,拉金斯卡伯爵夫人略帶憂傷的姿容激起了拉帕菲林伯爵狂熱的愛情。此人是當時巴黎最厚顏無恥的花花公子之一。拉帕菲林知道要征服一個由怪物①嚴密看守的女子困難重重。為了出其不意地把美貌動人的克萊芒蒂娜弄到手,他把希望寄託在一個有點忌妒克萊芒蒂娜的女人身上。她同意為奇襲創造機會。

  ①獅頭、羊身、龍尾的吐火怪物,此處指亞當。

  拉金斯卡伯爵夫人無論怎麼聰明,也料想不到會有這等卑鄙出賣的事。她冒冒失失地跟著這個所謂女友去參加在歌劇院舉行的假面舞會。拉帕菲林使出渾身解數引誘克萊芒蒂娜。將近淩晨三點,她跳舞跳得心醉神迷,答應跟他去用夜宵。她正準備登上那位所謂女友的馬車的關鍵時刻,一隻有力的手將她抱住。儘管她高聲叫喊,還是被抱進她自己的馬車。車門敞開著,但她並不知道她的馬車就停在這裡。就在這時,克萊芒蒂娜認出了塔德。「他沒有離開巴黎!」她失聲叫道。塔德看著馬車把伯爵夫人拉走,便逃走了。

  哪位女子一生中有過這樣離奇的遭遇呢?克萊芒蒂娜每時每刻都希望著與帕茲重逢。

  一八四二年一月於巴黎

  [沈志明/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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