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交際花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正如人們在附屬監獄的一些景象中看到的那樣,極度的危險能使人的心靈產生強大毅力,就像使身體產生強大反應力一樣。這是一個精神伏特電池。可能不久的將來,人們會掌握一種這樣的方法:通過化學途徑,將感情濃縮成一種流體,一種也許與電流相似的流體。

  苦役犯和公爵夫人身上都感受到同樣現象。這個灰心喪氣、半死不活,一夜沒有睡覺的女人,這個連更衣都很挑剔的公爵夫人,一下子重新獲得了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母獅般的力量,產生了戰火紛飛中的將軍的智慧。狄安娜親自挑選一身衣眼,立刻完成了自己打扮,那敏捷的動作,就像業餘妓女自己伺候自己差不多。一切都辦得那麼妥貼,她的侍女一時呆立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侍女感到極其驚訝的是,她看到女主人身穿襯衣,也許是樂意讓法官妻子透過半透明的細麻布看到她那與卡諾瓦所雕的維納斯像一樣潔白完美的身軀,它就像薄紙包裹的珠寶。狄安娜忽然想到她那件簡易胸衣放在了什麼地方。那種胸衣是從前面鉤住,急性女人穿上時不用費時費力去系帶子。貼身女僕送來村裙時,她已經對好襯衣花邊,安排好上身各種飾物,最後穿上連衣裙,完成了這身打扮。阿梅莉在侍女的示意下,給公爵夫人從後面扣上連衣裙扣子並給她幫忙。侍女取來蘇格蘭線襪,絲絨高統靴,一塊披肩和一頂帽子。阿梅莉和貼身女僕一人給她穿上一隻靴子。

  ﹡卡諾瓦(一七五七—一八二二)意大利雕塑家。

  「您是我所見過的最美的女子。」阿梅莉機靈地說,一邊感情漾溢地親吻著狄安娜細膩光滑的膝頭。

  「夫人是天下無雙的。」貼身侍女說。

  「行啦,若塞特,閉上你的嘴!」公爵夫人說,「您有馬車嗎?」她問卡繆索夫人,「走吧,我的小美人,我們路上談吧。」

  公爵夫人便跑著下了卡迪尼昂公館的大樓梯,邊下樓梯邊戴手套,這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事。

  「上格朗利厄公館,快!」她吩咐一個男僕,同時做手勢讓他上車,在車後伺候。

  僕人在猶豫,因為這是一輛公共馬車。

  「啊!公爵夫人,您沒有對我說過這個年輕人那裡也有您的一些信!否則,卡繆索可以有另外的做法……」

  「我一直關心著雷翁蒂娜的狀況,竟把自己完全忘掉了。」她說,「這個可憐的女人前天就幾乎瘋了,您想想,這件要命的事該會使她精神錯亂到什麼地步!啊,親愛的,您不知道昨天上午我們是怎麼過的……啊,真要叫人把愛情都拋棄了。昨天,雷翁蒂娜和我兩人被一個兇狠的老太婆--一個脂粉商人,能幹的女人--拖到被人叫作法院的那個充滿臭汙和血腥的地方去了。在領她去司法大廈時,我對她說:『德·紐沁根夫人去那不勒斯時,遇上了地中海的險惡風暴,她便跪到地上大喊大叫:上帝啊,救救我吧,就這一次!這不也要叫我們像紐沁根夫人那樣雙膝跪地求救嗎?』哎!這兩天的這種日子,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們寫這些信難道很合嗎?可是,是在戀愛呀!你收到好幾頁信,看了叫你心頭感到火辣辣的,什麼都燃燒起來了,這時候,哪裡還有謹慎小心,於是就寫了回信……」

  「為什麼要寫回信呢,不是可以行動嗎!」卡繆索夫人說。

  「暈頭轉向是多麼美妙的事!……」公爵夫人驕傲地說,「這是心靈的享受。」

  「漂亮的女子是可以被原諒的,」卡繆索夫人謙遜地回答,「她們受誘惑的機會確實要比我們這些人多!」

  公爵夫人莞爾一笑。

  「我們總是過分寬容,」狄安娜·德·莫弗裡涅斯接著說,「以後我也要像那個兇狠的德·埃斯帕爾夫人那麼做。」

  「她是怎麼做的?」法官的妻子好奇地問。

  「她寫了上千封情書……」

  「有這麼多!……」卡繆索夫人打斷公爵夫人的話叫起來。

  「嘿!可是,親愛的,那裡邊找不到一句能影響她名譽的話……」

  「您恐怕不能保持這樣的冷靜和細心,」卡繆索夫人回答,「您是女人,您屬￿不會抵擋魔鬼的那類天使……」

  「我已經發誓再也不寫信了。我這一輩子裡,只給這個可憐的呂西安寫過信……我要把他給我的信一直保存到我死去的那一天!親愛的,這是火一般的激情,人們有時候是需要它的……」

  「如果人家發現了,怎麼辦!」卡繆索夫人說,作了一個客臊的姿態。

  「哦,我就說這是一本剛開始寫的小說裡的書信。因為,親愛的,我把這些信都抄錄了下來,把原件都燒掉了。

  「哦,夫人,作為報答我,您讓我看看這些信吧……」

  「也許可以。」公爵夫人說,「親愛的,您那時會發現,他給雷翁蒂娜可沒有寫過這樣的信!」

  這最後一句話概括了一切女人,各個時代,各個國家的女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