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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男爵從交易所到泰布街的路上,向他的僕人說了七遍這樣的話:「你不能秋(抽)幾下馬禾(兒)嗎?」

  他輕快地登上樓梯,第一次看見他的情婦是那樣漂亮,跟那些唯一關心的就是怎樣把自己妝扮得豔麗的妓女一樣。艾絲苔剛剛出浴,這鮮潤芬芳的花朵,即使羅貝爾·德 ·阿布裡賽爾見了也要動心。艾絲苔化了動人的淡妝。一件黑棱紋緊腰身上衣,綴著粉紅絲綢邊飾,罩在灰緞裙子上。在後世的《清教徒》這部歌劇中,美麗的阿米戈就是這身打扮。肩上垂下一條英國式織法的圍巾,飄動著下擺。連衣裙的袖子飾著花邊,將鼓起部分間隔開來,一個時期以來,體面的女子已將這種袖子代替了過分肥大的燈籠袖。艾絲苔用一個髮卡將一頂馬利納軟帽固定在她的秀髮上,這頂被稱作「狂人式」的帽子,搖搖欲墜,使她的頭髮顯得蓬亂,沒有梳理好,雖然她那清秀的頭上一綹綹秀髮之間的白色發縫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羅貝爾·德·阿布裡賽爾是豐特弗羅修道院創建者,鼓吹禁欲,他與修女同睡一床而無越軌之舉,自吹由此戰勝了肉欲,因而也戰勝了魔鬼。 ﹡《清教徒》是意大利作曲家貝利尼(一八〇——一八三五)的最後一部歌劇,根據司各特的小說《蘇格蘭清教徒》改編,一八三五年一月二十五日在意大利劇院上演。阿米戈小姐扮演英王查理一世的遺孀亨利埃特。

  「夫人這麼漂亮,而呆在一個過時的客廳裡,讓人多麼不舒服,是不是?」歐羅巴為男爵打開客廳的門時,對他說。

  「那麼,就到聖喬治街來吧!」男爵說,像一條狗見到一隻山鶉那樣站住不動。「天氣很號(好),我們到香榭麗舍大街去散步吧。聖埃斯泰弗夫人和埃(歐)也妮一起,把你的衣物和我們的晚飯都盼(搬)到聖喬治街去吧。」

  「您要我怎麼辦,我就怎麼辦,」艾絲苔說,「請您稱我的廚娘為亞細亞,稱歐也妮為歐羅巴。自從我用了頭兩個僕人以後,所有服侍我的女僕,我都這樣給她們起別名,我不想改變……」

  「阿(亞)細阿(亞)……埃(歐)羅巴……」男爵邊模仿邊笑,「你金(真)滑稽……想像力很豐富……我要吃多少頓晚飯才能想缺(出)開(給)一個廚娘起名叫阿(亞)細阿(亞)呀。」

  「我們的處境就是滑稽,」艾絲苔說,「您瞧,您能叫全世界供養您,而一個可憐的姑娘就不能讓亞細亞給她飯吃,讓歐羅巴給她衣穿嗎?嘿,這只是一個神話!有些女人可能還吃整個地球呢,我只要一半就夠了。就這麼回事。」

  「聖埃斯泰弗夫銀(人)金(真)系(是)了不起!」男爵看到艾絲苔態度變化,十分讚賞,心裡這樣想。

  「歐羅巴,我的好姑娘,我需要一頂帽子。」艾絲苔說,「我該戴一頂有花邊的粉紅裡子黑緞女帽。」

  「托馬夫人還沒有將它送來……嘿,男爵,快,卷起袖子!開始於您這個受苦的人,也就是幸運的人的活兒吧!獲得幸福要付出代價!……您坐上馬車,到托馬夫人那裡去一趟。」歐羅巴對男爵說,「你派僕人去取馮·博格賽克夫人的女帽……特別要注意的是,」她在男爵耳邊說,「給她帶回一束巴黎最漂亮的花來。現在是冬天,儘量要買熱帶花。」

  ﹡托馬夫人:當時住在菲耶聖托馬街的女帽商。

  男爵下樓吩咐僕人說;「去托馬夫人的商店。」

  僕人將主人領到一家有名的糕點鋪跟前。

  「我要去的系(是)一家女帽店,不系(是)糕點鋪。」男爵說。他急忙來到王宮市場普雷伙夫人的店裡,叫人給他紮了一束五路易的花。這時候,他的僕人去那家著名的帽店取帽子。

  一個隻看事物外表的人在巴黎街頭漫步,看到這家著名花店裡的這些奇花異草和「歐洲人舍韋」酒家的時鮮時,心裡一定會想:前來購買這些物品的是些什麼樣的狂人?只有舍韋酒家與牡礪岩飯店才向人贈送真正的妙趣橫生的《兩世界雜誌》……巴黎每天都會產生一百多起紐沁根式的激情,它能被那些連女王都不敢享用的奇珍異寶來加以證明,人們將這些物品跪獻給一些如亞細亞說的喜歡出風頭的女郎。如果不說明這一細節,一個誠實的城裡女子就無法理解大筆財富是怎樣在這些女子手中花掉的。在傅立葉主義體制中,這些女子的社會功能也許是補救吝嗇和貪婪所造成的不幸。這種揮霍對社會機體來說,也許就如一把柳葉刀在血液過多的軀體上切上一刀一樣。紐沁根為了培養這一私情,在兩個月內已經花掉了二十多萬法郎。

  ﹡《兩世界雜誌》,一八二九年創辦的法國文史哲綜合性期刊。巴爾札克曾於一八三0至一八三二年間在該刊發表文章,以後因與該雜誌社長布洛茲不和,便有時對該刊進行譏諷。此處意喻該刊並非真正妙趣橫生。 ﹡傅立葉(一七七二—一八三七),法國空想社會主義者。他首次提出婦女解放的程度是人民是否徹底解放的準繩。

  鍾情的老人回來時,天已經黑了,鮮花也就用不著了。冬天,逛香榭麗舍大街的時間是二點到四點。不過,艾絲苔倒可以乘馬車從泰布街去聖喬治街,佔據那「小小的宮殿」了。應該說,艾絲苔還從來沒有被這樣敬重和厚待過,她為此感到驚異。但是,她像所有那些忘恩負義的王族婦女一樣,注意不流露出一絲驚訝。

  當你走進羅馬的聖皮埃爾教堂時,為了使你欣賞這座最宏偉的教堂的寬闊和高大,人們讓你看一尊雕像的一個小手指。這手指不知有多長,但你覺得這是一個逼真的小手指,對於那些細微的描述,人們有很多批評,但這種描述對於瞭解我們的風俗史來說是極為必要的。這裡應該學習羅馬導遊的做法。

  男爵走進餐廳,情不自禁地要艾絲苔摸一摸窗簾的料子。這簾子是波紋狀,跟王家的一樣闊氣,用白色波紋綢村裡,邊飾足以與葡萄牙公主的胸衣媲美。這料子是從廣州買來的絲綢,中國人耐心地在上面畫了亞洲的各種飛禽,極其精緻,只有中世紀犢皮紙上的繪畫或查理五世祈禱書上的畫才能與它媲美,那本祈禱書是維也納皇家圖書館的驕傲。

  「介(這)料子系(是)一位富翁窮(從)印度太(帶)回來的,一尺得及(值)兩千法郎呢……」

  ﹡法國古尺,合一點二〇米。

  「很好,挺漂亮!在這裡喝香擯多快活!」艾絲苔說,「泡沫不會弄髒地面!」

  「哦!夫人,」歐羅巴說,「您看這地毯……」

  「我的朋友,介(這)地毯本來系(是)為托爾洛尼亞公爵設計的。他嫌價錢太貴,我就開(給)您買來了,您系(是)一位女王嘛!」紐沁根說。

  ﹡托爾洛尼亞公爵(一七九六—一八六五),以其富有著稱。其父為教皇庇護七世的金錢提供人。

  事情很湊巧,這塊由我國最巧妙的設計師設計的地毯,恰好與中國絲綢窗簾的圖案十分協調。牆上的繪畫出自施奈爾和勒翁·德·洛拉之手,是一些淫樂的場景,從迪·索梅拉爾那裡高價買來的烏木雕飾使這些畫面更加精彩醒目。這些雕飾組成護壁板,簡單的金線適度地反射著光亮。其餘部分,你們可以自己想像了。

  ﹡迪·索梅拉爾(一七七九—一八四二),著名收藏家。

  「您把我帶到這兒來,真是做對了!」艾絲苔說,「我需要一星期才能習慣居住我的房子,而不顯出新貴的樣子。……」

  「『我的房子』!」男爵愉快地重複一遍,「那麼,你接休(受)了?……」

  「當然啦,一百個接受,你這頭傻動物。」她說著,微微一笑。

  「動物系(是)夠……」

  「說說親熱話阿!」她接過話頭,望著他。

  可憐的「猞猁」抓住艾絲苔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胸口:他有足夠的動物性來感受這一切,但卻傻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看我的心跳得多麼厲害……幾(只)想說一句親葉(熱)的話!……」他繼續說,然後帶他的女神(他說「女營」)到臥室裡去。

  「哦!夫人,」歐也妮說,「我可不能呆在這兒!你們想急於上床了。」

  「那麼。」艾絲苔說:「對於這一切,我想一下子酬謝你……嘿,我的大象,晚飯後我們一起去看戲,我有多少天沒看戲了。」

  艾絲苔正好有五年沒進戲院了。當時全巴黎的人都去聖馬丁門劇院看一出名叫《理查·德·阿爾林頓》的戲。演員陣容強大,演出效果極為逼真。艾絲苔像所有天性純樸的人一樣,既喜歡領略那種使人嚇得發抖的感受,也喜歡讓自己灑下情意綿綿的眼淚。

  ﹡這是大仲馬寫的一齣戲,於一八三一年十二月十日在聖馬丁門劇院上演,獲得成功。

  「我們去看弗雷德裡克·勒邁特爾的演出吧,」她說,「我很喜歡這個演員。」

  ﹡弗雷德裡克·勒邁特爾(一八〇〇—一八七六),法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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