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婚姻生理學 | 上頁 下頁
八十九


  「我知道,你已經開口要和我談什麼風化、政治、善惡了……但是,我親愛的戴綠頭巾的先生,幸福難道不是任何社會都積極追求的目的嗎?難道不正是因為這句俗話,才使那些可憐的國王拚命役使人民的嗎?說句老實話,體面女人不象他們那樣有王位、警察、法庭,她們只有一張床可以奉獻;可是,如果我們的四十萬婦女能用這部精巧的機器使一百萬個單身人士,另外再加上她們的四十萬位丈夫幸福的話,難道她們不是已經神秘地和實實在在地達到了一個政府所追求的目的,即給予群眾盡可能多的幸福嗎?」

  「對,可是煩惱、兒女、不幸……」

  「唉!讓我引用我們最有才華的一位漫畫家在作了一番尖銳的諷刺之後所說的安慰人的話吧,他說:『人並非十全十美!』因此,倘若我們的各種制度不是缺點多於優點,便是很好的制度。因為從社會來說,人類並非處於善與惡之間,而是處於惡與最惡之間。話又說回來了,倘若我們眼下完成的這部作品目的是減少婚姻制度中最不合理的制度,揭露我們風習和偏見所帶來的錯誤和曲解,就一定能成為一個人所能奉獻出的最好的作品之一,而這個人也就功德無量了。作者在武裝丈夫們的同時,難道不是企圖使女人更加謹慎,因此使情欲更加旺盛,給國庫更多的金錢,給商業和農業更蓬勃的生機嗎?由於寫了這最後一篇沉思錄,他完全可以慶倖,已經實現了寫這部作品時給自己定下的折衷主義的意願。他希望自己象代理檢察長那樣,報告了案件的所有文件,但並未下自己的結論。事實上,能否在其中找出公認的原則對你又有什麼關係呢?特隆歇①晚年認為,立法者在婚姻問題上對子女的考慮大大超過了對夫婦的考慮,你想本書成為特隆歇這一最後看法的發展嗎?我倒十分願意。或者你是否希望本書成為那位嘉布遣會修士結束語的證明?當時,這位修士在奧地利的安娜②面前佈道,他看見女王和其他夫人對他發表那番占盡上風的、關於她們脆弱的論據感到非常惱火的時候,便從講壇上走下來,對她們說:「你們都是誠實的女性,可惜我們卻是撒馬利亞人的兒子……」或者,隨你們去下結論好了,因為我想在這個問題③上,很難不出現兩種彼此對立,但又各有道理的看法。但作者寫書的目的並不是贊成或者反對婚姻,他不過想給你把婚姻作一番精確的描繪。如果檢查機器能夠使我們改進一個齒輪,如果我們擦拭一個生銹的零件能使整個機械恢復動力,那你就給工人以報酬吧。如果作者斗膽說出一些過分耿直的真話,如果他過分經常地把特殊引伸為一般,如果他過分忽略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便用來奉承女人的那些陳詞濫調,啊,那就讓他被釘上十字架好了!但可別誤會他有反對制度本身的意圖:他只怪女人和男人。他知道,只要婚姻一天尚未被婚姻本身推翻,他是無可指摘的,而且,不管怎樣,如果說,有許多人抱怨這種制度不好,那也許因為男人只記住這種制度的缺點。他對妻子不滿,猶如他對生活不滿一樣,因為婚姻是生活中的生活。可是,那些習慣於看了報紙便發表意見的人可能會看見一本書把折中主義這種癖好過分發展,便會說這本書的壞話。所以,如果他們一定需要什麼結論的話,並不是不可能給他們隨便找一個。再說,既然本書的開頭借用了拿破崙的幾句話,結尾為什麼不可以象開始那樣做呢?在行政法院開會的時候,那位首席執政④說過一句使滿座震驚、對婚姻既是讚揚又是諷刺的話。這句話同時也是本書的一個概括。他是這樣說的:

  「如果男人不會衰老,我希望他們都不娶妻!」⑤

  ①特隆歇(1726—1806),法國法學家,曾參加編纂《民法》。

  ②奧地利的安娜(1601—1666),法王路易十三的妻子,路易十四之母,路易十四未成年時,曾以母后的身分攝政。

  ③撒馬利亞是古巴勒斯坦地區。由於該地居民是巴比倫人即外族之後裔,故遭猶太人歧視。據說耶穌去加利利途中,由於疲倦和口渴,向一個撒馬利亞婦人要水喝。婦人感到十分驚訝。耶穌遂告訴她,自己是救世主,並向她宣傳福音。

  ④即拿破崙。

  ⑤拿破崙於葡月(法國共和曆的第一月,相當於公曆九月)五日在討論《民法》草案時曾經這樣說:「女人只關心歡樂和打扮。如果我不會衰老,我絕不娶妻……」

  附言

  「那麼,您將來會結婚嗎?……」剛聽完作者讀手稿的那位公爵夫人問道。(她是作者在結論中稱讚為有遠見卓識的兩位夫人之一。)

  「當然,夫人,」作者回答道,「遇見一個敢於要我的女人是我今後最大的希望。」

  「這是迫不得已還是故意說大話呢?……」

  「這是我的秘密。」

  「好吧,夫婦文理科博士先生,請允許我給你講一個小小的東方寓言,那是我以前在一本每年出一次的曆書上看到的。帝國之初,貴婦們之間流行玩一種遊戲,玩的人從對手那裡收取任何東西都必須說狄亞德斯特①這個字。一場遊戲,您可以想像得到,要延續整整好幾個星期,誰能在對方接受一件小東西並忘記說這個神聖的字眼時當場道破,就算誰最機靈。」

  ①根據巴爾札克的原文,這個詞是Diadesté,可能是阿拉伯語的譯音。

  「甚至當接受一個吻的時候?」

  「噢!我已經用這種方式贏過二十次了!」她大笑著說道,「我認為正是在這種時候,並且在玩這種源出阿拉伯或中國的遊戲時,我講的這個寓言獲得了被印行的權利。」

  「不過,如果我把這個寓言講給您聽,」說到這裡,她打斷自己的話,右手食指以柔媚的姿態輕輕碰了一下鼻孔,接著說道,「您必須答應我把它放在您那部作品的末尾……」

  「那豈非使我的作品生色不少?……我對您已經感恩不盡,簡直無法相答了。好吧,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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