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生理學(61)_巴爾札克

六十一

　　如果你絕對信任地將三分之二的財產交給你妻子，並任她全權處理你們夫婦的事務，你便會獲得難以磨滅的尊重，因為信任和高尚的行為會在女人的心中產生巨大的迴響。你夫人便會增加一種責任。責任使她內心豎起一道抵禦揮霍的藩籬，比她自動構築的藩籬更為有效。而你，你首先丟車保帥，然後便可以放心，你妻子也許永遠不會墮落了。

　　現在，在尋找防禦手段的同時，你可以看看這一財政計劃到底能給你提供多麼美妙的方法。

　　你在家庭中有一份你妻品德的精確行情，猶如根據股票交易所的牌價能夠衡量出政府所獲信任的程度一樣。

　　事實上，在你結婚的頭幾年，你妻子一定會自誇，既然你給了她錢，她要使你獲得豪華的享受和滿足。

　　她會使桌子上擺滿豐盛的飯菜，更換家具和隨從，使自己心愛的丈夫抽屜裡總有一筆現成的款子。而到了現在，抽屜卻經常是空的，丈夫花費實在太多了。議會下令節約的措施永遠只影響年薪一千二百法郎的職員，而你正是你家庭中年薪一千二百法郎的職員。你不在乎，因為你長期以來積攢、經營、管理你那三分之一的財產，就象路易十五私自建立一個小金庫一樣，據他說是為了預防萬一。

　　於是，你妻子大談節省了，她的話就如同股市行情的變化一樣。你可以根據財政的波動變化猜出情人行動的一切進度，並知道一切：Esemprebene！①

　　①意大利文：這總是好的呀！

　　如果你妻子不珍惜這種過度的信任，有一天揮霍掉財產的一大部分，首先，這種揮霍怎麼也不會危及你十年來積攢的那三分之一收入，其次，論「波折」那篇沉思錄會告訴你，就在你妻子大肆浪費而導致的危機之中，包含著遏止你妻子尋找外遇的許多有效方法。

　　總之，你小心翼翼積攢小金庫的秘密一定要只在你去世時才公開；萬一你需要從裡面取錢來援助你妻子時，你必須使人認為你的錢是賭贏或者從朋友那裡借來的。

　　這就是夫妻預算實際政策的具體表現。

　　夫妻保安措施亦有其犧牲品。在這裡，我們只舉一個事實，因為這個例子本身已足以使人明白，採取如此嚴峻措施的丈夫必須既注意自己，也要注意自己的妻子。

　　一個老吝嗇鬼住在一個聲色犬馬的城市，權且稱之為T城吧①。他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妻子。他非常愛自己的妻子，同時嫉妒心也很重。最後愛情終於戰勝了放高利貸的營生，他離開了做買賣的行當，以便更好地看住妻子，但這不過是更換一下他吝嗇的對象罷了。我承認，本文中可能還不十分完整的看法來自一位以前曾對這一絕妙的夫婦現象作過研究的人士。要描述這種現象，只需一口氣說下來就行。上文那個丈夫每次到鄉下都要先偷偷地把園子裡所有的小路按一個神秘的方向耙平才睡。他有一個專門的耙耙草坪的沙地，並專門研究過家裡每一個人在沙地上留下的腳印。一清早，他便去辨認足跡。他指著自己的花園對我上面提到過的那位人士說：「這裡種的都是大樹，因為如果是矮樹林便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妻子愛上了城裡最俊美的一個年輕人。九年來，愛情在他們心裡萌發，生長，閃耀出奪目的光輝。在舞會中，彼此看一眼便勝過千言萬語，跳舞時，兩個人顫動的手指透過手套灑了香水的皮革互訴衷曲。從這天開始，他們在幸福的情人不屑一顧的細微事物中找到了許多互通款曲的方法。

　　①大概指的是法國城市圖爾。

　　一天，年輕人一臉神秘的樣子把他唯一的心腹好友領到一個小客廳裡。只見桌子上幾個玻璃球下，象保存世界上最美麗的寶石那樣，壓著酣舞時意中人頭髮上掉下來的幾朵花和她在花園樹上碰下來的幾根小枝子，甚至還有這個女人的纖足留在粘土地上的窄窄的腳印。這位心腹朋友後來告訴我說：「當我們面對這座愛情博物館的珍藏沉默不語時，我聽見他的心象悶雷似地怦怦直跳。我抬起眼睛看著天花板，象要告訴上天我不敢說出來的感情。『人類太可憐了！……』我心裡想道……『某某夫人告訴我，有一天晚上，舞會正進行時，有人發現你幾乎暈倒在她的娛樂室裡，是嗎？……』我問他道。『我想是的，』他邊遏制著目光中的愛火邊說道，『我吻了她的手臂了。……』『可是，』他又說道，一面緊緊握住我的手，向我射出一瞥揪人心肺的目光，『他丈夫這時候正患腸胃痛風。』」過了一陣，老吝嗇鬼又活了過來，似乎又熬了好長一段時間，但就在復原期內的一天早上，他躺到床上，突然死去了。由於死者身上中毒的跡象十分明顯，法院進行了偵訊，兩個情侶於是雙雙被捕。在重罪法庭上，出現了一幕最裂人心肺的景象，使陪審團也感動不已。在聆訊的時候，兩個情人都直言不諱地承認了罪行，而且出自同一種想法，每人都獨自承擔罪責，一個為了救自己的情夫，一個為了開脫自己的情婦。法院只想找出一個真凶，可倒出現兩個罪犯。辯論時口供不一，雙方均從堅定的愛情出發，拚命否定對方的供詞。兩人第一次坐在一起，但是在罪犯席上，中間隔著一名警察。陪審團含著眼淚一致宣判他們有罪。在壯著膽子觀看他們被送上絞架的人中，今天談起他們沒有一個不哆嗦的。宗教雖能使他們懺悔罪惡，但卻沒能使他們背棄愛情。絞架是他們舉行婚禮的床榻，他們在床上一起進入死亡的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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