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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沉思錄之十 論丈夫的政策

  儘管一個男人落到了本書第一部所說的地步,我們認為,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被別人佔有時,仍然會心情激動,愛火複燃。這也許出於自尊,也許出於自私,也許為了本身的利益,因為,如果他連妻子也已經覺得無所謂,那他在男人當中不是最末一個,也是倒數第二,活該倒黴。

  在這漫長的危機過程中,要一個做丈夫的不犯錯誤是很困難的,因為,對他們中間的大部分人來說,禦妻術比擇偶術更為陌生。但丈夫應採取的政策也很簡單,只須堅持奉行下列三條原則,並把這三條原則作為行動的指南。第一條是千萬不要相信女人說的話;第二條是不斷探尋她行動背後的意圖,而不要只看表面;第三條是不要忘記,女人如果不說話,實際上話更多,如果不活動,實際上活動得更厲害。

  從這時候起,你就象騎上了一匹陰險毒辣的馬,必須時刻盯著它兩耳中間的地方,否則便會被它摔下來。

  可是,只知道這些原則還不行,必須懂得實施才能奏效,因為,如果把這些原則告訴無知的人,就等於把剃刀放在猴子手裡一樣。所以,主要的關鍵在於你必須永遠不露聲色,這一點,所有做丈夫的幾乎都難以辦到。大多數男子在他們妻子身上發現某種明顯的見異思遷的徵兆時,立即表示出帶有侮辱性的不信任態度。在言談和舉止中顯得脾氣暴燥。心中的恐懼有如玻璃罩下的煤氣燈,強烈地照亮著他們的臉,指揮著他們的行動。

  然而,一個女人一天有十二個小時考慮你的問題和觀察你,你心裡剛剛產生懷疑,她便從你的臉上覺察出來。她永遠不會原諒你對她無緣無故的侮辱。事情無可挽回,一切遂成定局。如果可能的話,她第二天便加入見異思遷的妻子的行列。

  因此,在雙方對峙的局面中,你應該裝得象從前那樣,對妻子無限信任。如果你企圖用甜言蜜語使她繼續錯下去,那你就完了,她不會相信你的,因為,她和你一樣,有自己的政策。但你在行動上必須小心謹慎,裝出高高興興的樣子,以便使她不自覺地產生一種難得的安全感,自動露出馬腳,於是,你便可以恰到好處地用韁繩或者馬刺去對付她。

  但我們怎能拿所有動物中最憨厚的馬和女人相比呢?女人思想飄忽、感情豐富,因此,有時比威尼斯十人最高法庭①最可怕的神學顧問、修士會會員弗拉-波洛更小心謹慎,比一個國王更莫測高深,比路易十一更機敏,比馬基雅弗利②更深謀遠慮,似霍布斯③般詭辯,象伏爾泰般狡黠,比瑪莫蘭的未婚妻④更隨和,但在這個世界上,她要提防的只是你。

  因此,你要不動聲色,你的一切所做所為都要象宇宙的變化那樣使人肉眼難以發現。除了不動聲色以外,你還必須有絕對的自製。至少要具有塔萊朗⑤先生為人稱頌的外交穩健作風,在你的一切吐談中,都必須表示出他那種彬彬有禮和瀟灑自如的風度。在這方面,老師嚴禁你使用鞭子,如果你想愛惜你那還嬌嫩的安達盧西亞⑥母馬的話。

  ①十四世紀威尼斯共和國的最高法庭由十位法官組成,量刑極嚴,後成為政府權力的執行機構。

  ②馬基雅弗利(1469—1527),意大利政治家,主張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

  ③霍布斯(1588—1679),英國哲學家。

  ④典出拉封丹的故事,瑪莫蘭是加爾布國王,其未婚妻十分溫順。

  ⑤塔萊朗(1754—1838),法國外交家,曾先後為法國宮廷、帝政和復辟王朝服務,聰明圓滑,八面玲瓏,故能為三朝元老。

  ⑥安達盧西亞,西班牙南部地區名,所產良馬世界聞名。

  六十一

  男人打情婦……可以造成創傷;可是打妻子!……那簡直是自殺。

  怎能想像一個政府可以沒有騎警,一種行動可以沒有力量,一個政權可以沒有武裝呢?……這就是我們在以後幾篇沉思錄中試圖解決的問題。但在這以前,我們還有兩種初步的看法供你參考。從這兩種看法可以得出另外兩種理論。當你運用我們向你建議的任何機械手段時,這兩種理論將可大派用場。為了使這些乾巴巴的論述不致過於枯燥乏味,我想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這樣,我們只好離開書本去作實地考察了。

  一八二二年一月一個晴朗的早晨,我沿著巴黎的林蔭大道散步,從寧靜的沼澤區一直走到昂丹大道的繁華去處,第一次懷著哲學家的愉快心情,觀察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面孔和五光十色的衣著。從騾步街一直到瑪德萊娜教堂,每一段大街都是一個獨特的世界,而巴黎整個這一區則是各種風俗習慣的大雜燴。當時我閱世不深,更想不到將來有一天自己會斗膽在婚姻問題上以立法者自居。那一天,我到一位中學同學家裡吃飯。這位同學也許很早便有家室之累了。他有一個妻子和兩個孩子。我以前的數學教師住在離我這個舊同學家不遠的地方,我打算先去拜訪這位可敬的數學家,然後再去享受朋友的佳餚美饌。我徑直走進數學家的工作室,室內的一切都蒙著一層塵土,說明這位學者專心研究學問,顧不上打掃。但令我驚訝的是,我看見一位漂亮的夫人坐在一張安樂椅的扶手上,其姿勢仿佛坐下的是一匹英國馬。她象一般女主人看見生客到來那樣,向我咧了咧嘴,但卻掩飾不住我進來時她臉上那種賭氣的神態。我立即猜出我來得不是時候。我的老師大概正全神貫注地解一個方程式,還沒有抬起頭來。於是,我象魚撥動鰭一樣向那位年輕的夫人擺了擺手,踮著腳尖退了出去,一面向她神秘地笑了笑,意思是說:

  「我是絕不會阻止您使他背叛一次烏拉尼亞的①。」她略點了點頭,動作之優美簡直難以形容。「噢!我的好朋友,你別走呀!」幾何學家叫了起來,「這是我的妻子!」我重又行了個禮!……啊,庫隆②!你如果在場,一定會為你的學生當中唯一一個懂得將你的教導「輕快優美」應用到欠身敬禮上的學生鼓掌!……這樣做果然立竿見影,因為師母(這是德國人的稱呼)臉一紅,立即站起來走了,一面向我輕輕地行了個禮,似乎在說:「您真可愛!……」她丈夫留住她說:「別走,小妞,這是我的學生。」少婦把頭向學者伸過去,象一隻站在樹枝上的鳥兒,伸長脖子要一顆穀粒似的。「這不行……」丈夫說道,一面歎了口氣,「一會兒我用A加B的公式向你證明。」——「噢,先生,咱們別談這個了,我求求你!」她回答道,一面眨眨眼,告訴他我在場。(如果是代數的話,我的老師一定會明白,但這樣的動作,他怎麼也理解不了,於是繼續說下去。)「小妞,瞧,我要讓你評判一下;咱們有一萬法郎的年金……」

  ①烏拉尼亞,希臘神話中掌管天文、數學的女神。

  ②庫隆一家是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著名的舞蹈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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