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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艾蒂安招呼他的新朋友:「呂西安,這位是拉烏爾·拿當先生。」

  呂西安道:「真的,先生,我兩天以前拜讀了大作,沒想到你寫了那樣的書,那樣的詩集,對一個新聞記者會那麼恭敬。」

  「等你第一部書出版了,看你的吧,」拿當很含蓄的笑了笑。

  韋爾努瞧見他們三個在一起,嚷道:「呦!呦!極端派①同自由黨握手了。」

  拿當回答:「白天我代表我的報紙說話,晚上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天黑了,個個記者都是灰色的。」②

  ①這是極端派保王黨的簡稱。
  ②法國有句俗語:「天黑了,只只貓兒都是灰色的。」


  韋爾努對盧斯托說:「艾蒂安,斐諾和我同來,正在找你呢……噢……他來了。」

  斐諾說:「噯,噯,咱們沒有位置嗎?」

  女演員滿面春風的笑著說:「我們心坎裡永遠有你的位置。」

  「哦,佛洛維爾,你的愛情倒結束得快。聽說你被一個俄國親王拐走了。」

  佛洛維爾便是那個大叫住手,混蛋的女演員,她回答說:「這個年月還能拐走女人嗎?我們在聖芒德住了十天,親王給了經理室一筆錢。」她又笑著說:「我看經理但願上帝多派幾個俄國親王來,讓他拿些補償費,只有收入,沒有支出。」

  一個漂亮的鄉下姑娘在旁聽著,斐諾問她:「那麼你呢,小妹妹,耳朵上兩顆金剛鑽哪裡來的?可是搭上了什麼印度親王?」

  「沒有。不過是個做鞋油生意的英國人,已經走了!覺得家裡無聊,資財上百萬的生意人,不是隨便碰得到的,象佛洛麗納和柯拉莉那樣才福氣呢!」

  盧斯托道:「佛洛維爾,你要誤場了,你被你朋友的鞋油迷了心了。」

  拿當道:「你要台下叫好,別象瘋子般直嚷:他得救了!最好安安靜靜的進去,走到台邊,用丹田的聲音說:他得救了,象芭斯塔在《唐克雷蒂》①裡念:噢!祖國一樣。好,去吧!」拿當說著推了她一下。

  ①指羅西尼根據伏爾泰的劇本《唐克雷蒂》改編的歌劇。

  韋爾努道:「來不及了,她誤場了!」

  盧斯托道:「場子裡拚命拍手,她怎麼啦?」

  跟過鞋油商的女演員道:「她拿出她的看家本領,跪下去露出胸脯來了。」

  斐諾告訴艾蒂安:「經理請我們上他的包廂去,我在那兒等你。」

  盧斯托帶著呂西安在舞臺背後繞來繞去,穿過迷魂陣似的甬道和樓梯,走到四樓上的一個小房間,拿當和費利西安·韋爾努跟著他們。

  佛洛麗納道:「諸位先生好。」又轉身對一個坐在一邊的矮胖子說:「先生,這幾位都是我命運的主宰,我的前程操在他們掌心裡;可是我希望明兒早上他們一齊躺在我們的飯桌底下,只要盧斯托黨生樣樣安排好……」

  艾蒂安說:「當然安排好!《辯論報》的勃龍代,貨真價實的勃龍代,也給請來了。」

  「噢!小盧斯托,那我非擁抱你不可,」佛洛麗納上前摟著盧斯托的脖子。

  胖子瑪蒂法看著沉下臉來。佛洛麗納十六歲,身材瘦削。她的美象一個含苞未放的花蕾,只有喜歡稿本勝過完工的圖畫的藝術家才賞識。這個迷人的女演員相貌之間處處流露出秀氣,很象歌德筆下的迷娘。瑪蒂法是倫巴第街上有錢的藥材商,以為大街上一個年輕的女戲子不需要多少錢,不料十一個月中間,佛洛麗納已經花了他六萬法郎。老實的商人坐在一角,象看守田園的忒耳彌諾斯神①,叫呂西安看著好不奇怪。十尺見方的更衣室糊著美麗的花紙,擺一個普緒喀女神的像,一張半榻,兩把椅子,一條地毯,一個壁爐架,好幾口衣櫃。女用人正好替佛洛麗納穿扮完畢,一身西班牙裝束,佛洛麗納在那出情節複雜的戲裡扮一個伯爵夫人。

  ①古代拉丁民族崇拜的神,雕像往往只有上半身,下半身是一塊界石。

  拿當對費利西安說:「再過五年,這姑娘准是巴黎最美的女演員。」

  佛洛麗納轉身對三個記者說:「啊!你們這些心肝寶貝,明天要好好捧我一陣才對。今夜你們都要醉得人事不知,我包好車子預備送你們回去。瑪蒂法弄了好酒,同路易十八喝的不相上下;他還找了普魯士公使的廚子。」

  拿當說:「我們一看見先生,就知道有好東西請我們。」

  佛洛麗納說:「他知道請的客是巴黎最危險的人物。」

  瑪蒂法神色不安的瞧著呂西安,看他長得這樣美,不免暗暗忌妒。

  佛洛麗納也發現了呂西安,說道:「這一位我不認識。你們哪一個把八角閣的阿波羅①從佛羅倫薩帶來的?他長得和吉羅德畫的人物一樣漂亮。」

  ①古希臘有名的阿波羅雕像,此處指羅馬時代的仿製品。

  盧斯托道:「小姐,我忘了介紹,這位是外省來的詩人。

  你今晚太美了,我連最起碼的禮數都想不起來……」

  佛洛麗納道:「他能做詩人,大概很有錢吧?」

  「窮得象約伯一樣,」呂西安回答。

  「真有意思,」佛洛麗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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