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行會頭子費拉居斯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他停頓了一下。他把看門人拉到窗前光線明亮的地方,仔細注視著他又說道:

  「夫人今天白天出去了嗎?」

  「夫人今天下午三點差一刻出門,我見她回來大約有半個鐘頭了。」

  「真的嗎?以你的名譽擔保?」

  「真的,先生。」

  「好,我答應你的年金,一定給你。可是,別忘了我的諾言!你如果對別人亂講,就什麼也沒有!」

  于勒回到妻子房中。

  「克萊芒絲,」他對妻子說道,「我需要將家庭帳目整理一下。我問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氣。年初到現在,我是不是給了你四萬法郎?」

  「還多些,」她說,「四萬七。」

  「都怎麼用的,你記得麼?」

  「記得,」她說,「首先,我那時有好幾份去年的賬單要付……」

  「我這樣還是什麼也問不出來,」於勒心想,「我這主意不行……」

  這時,於勒的隨身男僕進來,交給他一封信。他當即將信打開,這樣比較得體。他往信尾簽名上掃了一眼,立即貪婪地讀起來:

  先生:

  雖然你我素不相識,為了您和我們的安寧,我還是決定致函相告。我家現在處於令人不快的悲慘境地,我的處境,我的高齡及對禍患的恐懼,使我不得不乞求您的寬容。奧古斯特·德·摩冷古先生近幾日來,表現出精神失常症狀。第一次高燒發作時,他向帕米埃長老和我一一敘述了他的幻覺。我們擔心他會以此去攪擾您的幸福,因而謹將他患病一事告知於您。可能此種疾病尚可治癒。因其後果對我們家族的榮譽及我孫男本人的前途至關重要,望您萬勿與外人談及。先生,倘長老或我本人能親自登門拜訪,無需致函,自然最為理想。但我毫不懷疑,您會充分考慮一位母親向您提出的請求,閱畢將此信付之一炬。

  順致崇高敬意

  摩冷古男爵夫人

  父姓德·裡厄

  「真是折磨人哪!」于勒高叫起來。

  「你怎麼啦?」妻子對他說,焦慮不安之情溢於言表。

  「我甚至自問,」於勒回答她道,「是否這個通知是你給我寄來的,好打消我的懷疑。」說著,將來信擲于妻子面前:

  「好,看看我的痛苦吧!」

  「不幸的人,」于勒夫人說道,信紙失落地上。「我真可憐他,雖說他給我造成不少痛苦。」

  「他跟我談過了,你知道嗎?」

  「啊?!你說話不算數,還是找他去了!」她說道,驚恐交集。

  「克萊芒絲,我們的愛情已面臨毀滅的威脅,顧不上日常生活中的禮節了。大難臨頭的時刻,讓我們把小小的尊重拋在一邊吧。聽我說,你必須告訴我,今天白天你為什麼出去。女人自認為有權偶爾對我們撒幾次無足輕重的謊。有時她們準備了讓我們高興的事,不是也常常喜歡事先瞞著我們麼?你剛才可能是一字之差,把『是』說成『沒』了吧?」

  他走進盥洗室,取出帽子。

  「喂,你看!我並不想扮演霸爾多洛①的角色,可是你的帽子揭穿了你。這些痕跡,難道不是雨點麼?所以,你坐出租馬車出去了。這雨點,要麼是你去叫馬車時,要麼是你走進或走出你去的那所房屋時落上的。當然,一個女子可以清清白白地出門,即使對丈夫說過不準備出去以後,也可以清清白白地出去。改變主意的原因多得很!心血來潮,由著性子來,難道不是你們的一項權利?你們不一定非要前後一致。你可能忘了買什麼東西,忘了幫人家辦什麼事,忘了該去誰家作客,或其他樂善好施的事情。但是,什麼都不妨礙妻子將她做的事告訴丈夫。在朋友的懷抱裡,難道用得著害羞臉紅嗎?你看,跟你談話的,完全不是妒忌的丈夫,我的克萊芒絲,而是情人,朋友,兄弟。」

  ①霸爾多洛是法國十八世紀戲劇家博馬舍的劇本《塞維勒的理髮師》中的人物。他將自己監護的少女禁閉在深宅之中,不許她與外界接觸,準備將她據為己有。

  他瘋狂地撲在她腳邊。

  「說吧,不是為了表白你自己,而是為了讓這刺心的痛苦平靜下來。我清清楚楚知道你出去過了。到底你幹什麼去了?到哪兒去了?」

  「是的,我出去了,於勒,」她回答道,面部表情仍很平靜,但聲音已失常態,「再不要多問了。滿懷信心地等著吧。否則,你會招來終生的悔恨。于勒,我的于勒,信任是愛情的美德。我承認,現在我心緒煩亂,無法答覆你的問題。但我決不是那種奸猾的女人,我愛你,你是知道的。」

  「動搖男人信念的原因很多,你這是要喚起嫉妒心麼?讓我想到我不是你的第一個心上人?我和你沒有結成一體?……好吧,克萊芒絲,最好還是相信你,相信你的聲音,相信你的眼睛!如果你欺騙我,你就該當……」

  「啊,我就罪該萬死!」她打斷他的話,說道。

  「我從未向你隱瞞過任何想法,可是你,你……」

  「噓!」她說,「我們的幸福全靠我們互不聲張。」

  「啊!我要弄個一清二楚!」他怒火中燒,高叫道。

  這時,只聽得有女人的喊聲,聲音尖銳刺耳,從前廳一直傳到夫妻倆耳邊。

  「我告訴你,我要進去!」有人喊著,「對,我要進去,我要見她,我非見她不可!」

  於勒和克萊芒絲急忙向客廳奔去。房門猛然大開,突然出現一個女子。兩個僕人緊緊相隨,向主人稟告:

  「先生,這個女人不顧阻攔,非要進來不可。我們已經告訴她,夫人不在家。她說她知道夫人出門去了,但是剛才已看見夫人回府。她還威脅說,如果不讓進,她就在公館門口一直『泡』著,非要和夫人談過話才算罷休。」

  「下去!」德馬雷先生對僕人說。

  「您有什麼事,小姐?」他轉身向陌生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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