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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來,咱們握一握手,好高布賽克老爹,如果我說得不錯、正確而且可能的話,您就大方點吧。』

  「『您上我這兒來,』那高利貸者冷冷地答道,『是因為吉拉爾、帕爾馬、韋布律斯特和羊腿子他們的肚子裡都填滿了您的期票,他們拿著您的期票到處去兌現,寧願賠上百分之五十;但是,他們大概只拿出了票面價值的一半,這些票面值不了百分之二十五。辦不了啊!一個負了三萬法郎的債而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的人,』高布賽克接著說,『我就是借給他一個子兒,不也叫人家笑話麼?前天晚上在紐沁根男爵家的舞會上,您又輸了一萬法郎。』

  「『先生,』伯爵答道,大模大樣地瞪著那老頭兒。『我的事情您甭管。沒有到期的債,不能算欠。』

  「『不錯!』

  「『我的期票准能兌現。』

  「『可能!』

  「『而現在呢,您我之間的問題很簡單,就是只要知道我來問您借的款子有沒有充分的保證。』

  「『對!』

  「出租馬車在門口停下的聲音傳到了屋裡。

  「『我去找一件東西來,也許能使您滿意。』那年輕人嚷道。

  「『我的孩子!』等那個借債的人走出去之後,高布賽克嚷道,一面站起來,向我張開兩隻胳膊。『要是他有值錢的抵押品拿來的話,你就救了我的命了!我真要高興死了。韋布律斯特和羊腿子以為耍了我一下。幸虧你,今天晚上,我可以痛痛快快地取笑他們一番了。』

  「那老頭兒的開心有幾分叫人害怕。他在我面前流露感情僅有這一次。這種歡樂雖說稍縱即逝,卻永遠留在我的記憶裡。

  「『請你別走,』他補充說。『我雖然帶著武器,彈無虛發,不愧是一個當年打過老虎,在甲板上拼過你死我活的人,可是我還得防備這個文雅的混蛋。』

  「他走去重新坐下,這次他坐在寫字臺前面的安樂椅上。他的臉色又變得蒼白和安靜了。

  「『噢!噢!』他朝我轉過身來,又說,『你大概就要看見我從前和你提到過的那個美人兒了,我聽見過道上有貴族氣派的腳步聲。』

  「那青年果然挽著一個婦人回來。我認出這位伯爵夫人是高裡奧老頭的兩個女兒之一,高布賽克以前曾給我描摹過她起床的情景。伯爵夫人起先沒有看見我,我站在窗口,臉朝著玻璃。她走進高利貸者潮濕陰暗的屋子時,帶著一種疑惑的神氣瞧了一下馬克西姆。她長得十分俏麗,雖然她犯了過失,我還是憐惜她。極度的憂慮擾亂了她的心,她的高貴和自負的容貌流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痙攣的表情。這個青年已成了她的喪門神。我佩服高布賽克,他在四年前憑著一張期票就看出了這兩個人的命運。『大概,』我心裡想,『這個長著天使面孔的魔星正用一切可能的辦法支配著她,撩動她的虛榮心、忌妒心,引誘她在交際場中尋歡作樂。』」

  「這個婦人的德行,」子爵夫人高聲說,「恰巧變成了他的武器;他叫她流過多少相思的眼淚,他曉得怎樣在她心裡激起女子慷慨的天性,他又利用她的癡心,要她出高價來買得罪惡的歡笑。」

  「我得坦白告訴您,」但維爾說,他並沒有明白子爵夫人給他使的眼色,「我對這個不幸人兒的命運並不感到難過,不管她在眾人眼中是如何出色,在知道她的心事的人眼中是如何可怕;不,我不覺得難過,可是當我端詳著殺害她的兇手的時候,我卻感到萬分厭惡,這個青年的前額是多麼純淨,那張嘴又多麼鮮妍,微笑多麼文雅,牙齒多麼潔白,他就象一位天使。此刻他們兩人站在裁判官面前,這個裁判官打量著他們,仿佛十六世紀一個多明我會修士,在異教裁判所的地下室裡窺視兩個摩爾人被拷打的情形一樣。

  「『先生,有沒有辦法拿這些鑽石變換現款呢?我可要保留將來贖回的權利。』她用顫抖的聲音說,同時把盒子遞給高布賽克。

  「『可以的,夫人,』我走出來插嘴回答她說。

  「她瞧了我一眼,認出是我,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她掃了我一眼,無論在哪個國度,那意思都是說:『住嘴!』

  「『這種買賣,』我繼續說,『我們叫作活賣,就是將動產或不動產在議定的時期內轉讓給別人,期滿後物主可以用商定的代價將原物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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