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婦女再研究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好,』德·梅雷先生冷冷地說,沉默片刻之後:『我不知道你有這麼一件漂亮東西。』他查看著那個雕刻得極為精巧的鑲銀烏木十字架道。

  「『我在迪維維埃的鋪子裡發現的,去年那批戰俘路過旺多姆的時候,他從一個西班牙修士手裡買來的。』

  「『哦!』德·梅雷先生把十字架掛回釘子上說,然後打鈴叫人。羅薩莉馬上來了。德·梅雷先生急急地迎著她走去,把她帶到朝花園開的那扇窗子的窗洞前,低聲對她說:

  「『我知道高朗弗洛想娶你,只因為窮你們才成不了家,你對他說過,假如他當不成泥瓦匠師傅,你就不嫁給他……好吧!你去找他,叫他帶上抹子和工具到這兒來。注意別把他家別的人吵醒;他將有一份超出你希望的財產。出去吧,但千萬別嚼舌頭,不然的話……』他皺起了眉頭。

  「羅薩莉走了,他又把她叫回來。

  「『喏,拿著我的萬能鑰匙。』他說。『冉!』德·梅雷先生在走廊裡用雷鳴般的聲音叫道。冉既是他的車夫,又是他的心腹,放下紙牌來了。『你們都去睡覺。』主人一邊示意叫他走過來,一邊對他道;然後補了兩句:『等他們都睡著了,睡著了,你聽清楚了嗎?你下樓來向我報告。』

  「德·梅雷先生吩咐下人時,眼睛一直盯著妻子,他平靜地回到壁爐前她的身邊,和她講起打檯球的經過和俱樂部裡的討論。羅薩莉回來時,發現德·梅雷先生和夫人十分親切地聊著天。近來先生叫人給一樓作接待室用的幾間房間裝上天花板。旺多姆石灰奇缺,從外地運來價錢貴了不少;因此先生買了很多,知道他總能找到許多買主買他剩餘的石灰。這個情況使他靈機一動,想出一計,並付諸實行。

  「『先生,高朗弗洛來了。』羅薩莉低聲說。

  「『叫他進來!』庇卡底的貴人高聲回答。

  「一見泥瓦匠,德·梅雷夫人臉色有點發白了。

  「『高朗弗洛,』她丈夫道,『去庫房拿些磚來,要拿夠了,好把這小間的門堵上;你用我剩下的石灰抹牆。』然後他把羅薩莉和工人拉到身邊:『聽著,高朗弗洛,』他低聲道,『今夜你睡在這兒。但是明天早上,你將帶著一張出國護照到我指定的一個城市裡去,我給你六千法郎作盤纏。你在那個城市要待十年;如果你不喜歡那兒,你可以到另一個城市居住,只要在同一個國家就行。你從巴黎走,在那兒等我。我要在那兒簽個合同,等你履行了合同的條件回來後,我再給你六千法郎。作為回報,你必須絕口不提今夜你將在這兒做的事。至於你,羅薩莉,我將給你一萬法郎,等你結婚那天才付給你,條件是你要嫁給高朗弗洛;但是,你們要結婚,就得保守秘密。不然就沒有陪嫁。』

  「『羅薩莉,』德·梅雷夫人說,『來給我梳頭。』

  「丈夫安然地來回踱著方步,一面監視著小間的門、泥瓦匠和他妻子,但未露出那種侮辱人的懷疑。高朗弗洛不能不弄出響聲來。德·梅雷夫人趁工人卸磚,丈夫踱到房間另一頭的時候對羅薩莉道:

  「『給你一千法郎年金,親愛的孩子,假如你能叫高朗弗洛在下面留道縫。』然後,她冷靜地高聲對她說:『去給他幫幫忙呀!』

  「德·梅雷先生和夫人在高朗弗洛堵門的全部時間裡始終保持沉默。在丈夫方面,沉默是出於心計,他不願給妻子提供講雙關語的藉口;在德·梅雷夫人方面,沉默是出於謹慎或驕傲。牆砌到一半高的時候,狡猾的泥瓦匠利用貴人背過身去的時機,用鎬敲碎了門上兩塊玻璃中的一塊。這個行動使德·梅雷夫人明白羅薩莉已和高朗弗洛通了氣。這時三個人看見一張男人的黛黑的臉,黑頭發,火辣辣的目光。不等她丈夫轉過身來,可憐的女人向那個人點點頭,這個動作對於他意味著:『別失去希望!』四點鐘,天朦朦亮時(那是在九月份),牆砌好了。泥瓦匠被冉監視起來,德·梅雷先生睡在妻子屋裡。次日早上起床時,他漫不經意地說:『啊!見鬼!我得去市政廳取護照。』

  「他戴上帽子,朝門口走了三步,又回轉身,拿走了十字架。他妻子高興得直打顫。『他要去迪維維埃的鋪子。』她心想。等他一出門,德·梅雷夫人便打鈴叫羅薩莉;然後,聲音嚇人地叫道:

  「『拿鎬來!拿鎬來!幹吧!我昨天看見高朗弗洛是怎麼做的,我們來得及打個洞,再把洞堵上。』

  「一轉眼功夫,羅薩莉給女主人取來一柄『砍木頭的斧子』,夫人拿出無法想像的勁頭拆起牆來。她已經崩掉了幾塊磚頭,當她揮起斧子準備更猛地往下砍的時候,她看見德·梅雷先生就站在她身後;她暈過去了。

  「『把夫人抬到床上。』貴人冷冷地說。他預料到自己不在時會發生什麼事,給他妻子設下了陷阱;他只不過給市長寫了封信,並打發人去找迪維維埃。珠寶商來到時,混亂的屋子剛剛收拾整齊。

  「『迪維維埃,』貴人問他,『你有沒有向路過此地的西班牙人買過十字架?』

  「『沒有,先生。』

  「『好,謝謝你。』他說,一邊向妻子遞去一個猛虎般的目光。『冉,』他轉身向心腹僕人補充道,『你在德·梅雷夫人房裡伺候我用餐,她病了,她恢復健康以前我不離開她。』

  「殘忍的貴人在妻子身邊待了二十天。起初,當封住的小間裡有些響動,若瑟菲娜想為了那個奄奄一息的不知名姓的人懇求他時,他不許她說一個字,回答她道:『你把手放在十字架上發過誓,那裡邊沒有人。』」

  故事講完了,所有的女人都起身離席,這個動作解除了畢安訓的故事對她們產生的魔力。不過她們當中有幾位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幾乎感到渾身冰涼。

  [王文融/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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