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不自知的喜劇演員 | 上頁 下頁


  聽到他這種南方人特有的玩笑話,她以深知底細的神氣說道:

  「這件東西是打可憐的朗巴爾公主①那兒來的。」

  「怎麼!竟在離宮廷這麼近的地方賣?」

  「先生,他們並不相信這種說法。」她回答說。

  「太太,我們不是來買東西的。」畢西沃老老實實地說。

  「我看得清清楚楚,先生。」努裡松太太應道。

  「我們有幾件東西要賣。」這位有名的漫畫家繼續說道,「我住在黎塞留街一一二號七樓。您如果願意呆會兒去一下,說不定能做一筆好生意。……」

  「先生您大概想要幾尺頗為時髦的平紋細布吧?」她微笑著問道。

  「不,是關於一件結婚禮服的事。」萊翁·德·洛拉一本正經地說。

  一刻鐘之後,努裡松太太果真到畢西沃家來了。畢西沃把萊翁和加佐納勒都帶到了他家,以便把玩笑開到底。努裡松太太發現他們就象一些在合作中沒有獲得應有成果的作家們一樣神情嚴肅。

  「太太,」這個膽大包天的捉弄人的能手指著一雙女人拖鞋對她說,「這是約瑟芬皇后②的拖鞋。」

  ①朗巴爾公主(1749—1792),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后瑪麗-安東奈特的密友。

  ②約瑟芬皇后(1763—1814),拿破崙的第一個妻子。

  對努裡松太太所說的朗巴爾公主的東西那件事,就該好好報復一下。

  「這個嗎?……」她說,「這是今年出品的,您看這下面的商標!」

  「您沒猜到這雙拖鞋只是一篇導言嗎?」萊翁說,「雖然它們通常是小說的結局。」

  「我這位朋友,」畢西沃指著南方人說,「出於與家庭利害攸關的原因,想知道他要娶的一位出身名門富戶的少女是否行為上有什麼失檢之處?」

  「這位先生能給我多少錢?」她看著加佐納勒問道,後者已是見怪不驚了。

  「一百法郎。」製造商答道。

  「多謝!」她說,扮了個連醜八怪也望塵莫及的怪相以示拒絕。

  「您要什麼呢?我的小努裡松太太?」畢西沃摟住她的腰問道。

  「首先,我親愛的先生們,打我幹這行以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不管是男是女,在幸福問題上討價還價!其次,聽著,你們三位是在開玩笑。」她又說道,冰冷的嘴唇上泛出一個笑容,而她那警覺的母貓一般冰冷的目光更加強了這種笑容的效果。「再說,如果這事不是和您的幸福相關,也是與您的財產相關,而象您身價這麼高的人,更不該在有關嫁妝的事上討價還價。——好啦,到底是什麼事呢,我的羊羔們?」她做出一副溫和的樣子說道。

  「是關於伯尼埃公司的事。」畢西沃說,「很想知道對一位跟這有關係的人應當如何對待。」

  「哦,這個嘛,一個路易就夠了。……」她說。

  「怎麼呢?」

  「那個當母親的把所有首飾都當在我這兒了,每隔三個月她就手頭拮据一陣,哼!我借給她的錢,她要還我的利息都難以辦到。您想結這個婚啊,傻瓜?……」她說,「給我四十法郎,我就多嘴告訴您值得給一百埃居的事情。」

  加佐納勒亮出一塊四十法郎的硬幣,於是努裡松太太就提供了某些所謂「體面」女人骨子裡異常貧困的詳情,聽了令人不寒而慄。這個倒賣舊貨的女人談得興起,活生生勾畫出自己的形象。她沒有說出任何名字、任何秘密,就向兩位藝術家證明了,在巴黎,幾乎沒有任何人的幸福不是建立在債臺高築的搖搖欲墜的基礎之上的。兩位藝術家聽得直打寒戰。她的抽屜裡有已故的祖母們、活著的孩子們、去世的丈夫們、死掉的孫女們鑲金嵌寶的紀念物!她讓她的主顧們互相揭底;在他們情感激動、吵嘴、發怒的時候,在立借約所需要的這一類無關緊要的準備過程中,刺探出他們的秘密,從而瞭解到許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您怎麻(麼)會幹上這種買賣的?」加佐納勒問。

  「這是為了我的兒子。」她天真地說。

  這些倒賣衣物的女人幾乎總是用充滿美好動機的理由來為自己幹這買賣辯護。努裡松太太自稱失去了好幾個未婚夫、三個女兒學了壞,也離開了她,總之,失去了一切幻想!她讓人看幾張當票,說這就是她最值錢的票據,從而證明她的買賣多麼不順利。她聲稱下月三十日又要拮据了。她說人家盡「坑」她。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