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阿爾西的議員 | 上頁 下頁
十八


  「你這輩子就這樣了,」格勒萬總是對女兒這樣說,「把一切享受都留給塞西爾吧!她將來一定相當有錢,待你離開買賣時,她一定會叫你過上闊綽、場面大的生活,你有權過上這樣的日子。擇一個有雄心、有辦法的女婿吧,有一天你就能上巴黎去,把那個博維薩熱傻瓜扔在這兒。如果我能活到見著外孫女婿那一天,我一定象指引馬蘭那樣在政治利害的海洋上指引你們,你們一定會達到與凱勒父子相當的地位……」

  這短短幾句話,是一八三〇年革命以前,老公證人退休一年以後在這所房子裡說的。這幾句話便可以對老頭那種混日子的態度作出解釋了。格勒萬希望活下去,打算把他的女兒、外孫女和外曾孫子女引上發跡的大道。老頭子的雄心寄託在第三代身上。他這樣說的時候,是夢想著將塞西爾嫁給夏爾·凱勒,所以,此刻他正為自己的希望破滅而傷心,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他在巴黎上層社會沒有什麼門子,在奧布省,除了年輕的五天鵝侯爵以外,他看不出還有誰可以當他的外孫女婿。他正在琢磨,七月革命在忠於自己原則的保王党與戰勝了保王黨的一派人之間造成的困難局面,通過大量金錢是否能夠打開。把自己的外孫女送給傲慢的五天鵝老侯爵夫人,在他看來這孩子的幸福定要大受影響,所以他決心依靠老年人的朋友——時間來解決問題。他希望自己的最大仇敵五天鵝老侯爵夫人死去,他認為利用小侯爵的祖父、年邁的德·奧特塞爾可以引誘老侯爵夫人的兒子。老奧特塞爾當時正在五天鵝生活,他很容易為吝嗇的算計所動心,這一點老公證人知道得清清楚楚。

  待事件的進展將這齣戲轉到五天鵝城堡時,我們再向諸位解釋為什麼小侯爵的祖父與他的孫子不姓一個姓。①待塞西爾·博維薩熱二十二歲時,如果實在沒辦法,格勒萬就打算與他的朋友貢德維爾商量,請自己的老友在巴黎從帝政時代的公爵中按照自己的願望和雄心擇一外孫女婿。

  ①下文對此並未作出交待,故事也從未轉到五天鵝城堡。但在《一樁神秘案件》中對此有所說明:五天鵝家無男性繼承人,於是這個姓氏由女性向下傳,招贅入室,夫婿改姓五天鵝。小五天鵝侯爵即阿德裡安·德·奧特塞爾與五天鵝家的洛朗絲小姐的兒子。

  這時正是五點半鐘,賽弗麗娜看見父親坐在平臺盡頭一條木頭長凳上,正在鮮花盛開的丁香樹下喝咖啡。父親臉上顯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看出父親已經得知了那個消息。確實,年邁的法蘭西貴族院議員剛才遣了一個貼身男僕到朋友家來,請朋友過去看望他。迄今為止,老格勒萬並不願意過分刺激自己女兒的野心。但是此刻,在他憂傷的思緒中,各種相互矛盾的想法洶湧翻騰,他心中的秘密也就不知不覺流露出來。

  「親愛的孩子,」他對女兒說道,「我早為你的前程定下了最美妙最可以自豪的方案。凱勒子爵這一死,這些計劃全部落空了。否則,塞西爾會成為凱勒子爵夫人,通過我盡心盡力,夏爾會當上阿爾西的議員,而且有一天他會在貴族院接替他的父親。無論是貢德維爾,還是他的女兒凱勒夫人,都不會拒絕塞西爾作嫁妝的六萬法郎年收入,特別是有一天你們還會再有十萬法郎……你會跟你的女兒住到巴黎去,在掌權的高層社會裡扮演丈母娘的角色。」

  博維薩熱太太作了一個表示心滿意足的手勢。

  「那個風流俊美的年輕人,已經得到了王太子的友情,這一槍打在他身上,也疼在我們心上……。現在,這個西蒙·吉蓋在政治舞臺上向前挺進,可他是個蠢貨,而且是最糟糕的蠢貨,因為他自以為是一隻雄鷹……你們與吉蓋家和馬裡翁家關係太密切了,要拒絕不能不講究方式,但是,必須拒絕……」

  「咱們一向看法是一致的,父親。」

  「所有這些問題都叫我不得不去看望我的老朋友馬蘭。首先要安慰安慰他,其次是要與他商量。如果找一個聖日耳曼區的舊貴族家庭,塞西爾和你是不會好過的,人家會以各種方式叫你們感覺到自己出身寒微。我們應該找一個破了產的波拿巴式的公爵,這樣,我們就能給塞西爾找到一個漂亮的頭銜,我們以夫妻分產形式把她嫁出去。你可以對人說,塞西爾的婚事由我作主,這樣我們就叫任何莫名其妙的求婚者都斷了念頭,如安托南·古拉爾之類。小個子維奈也一定會找上門來,比起所有前來覬覦這份嫁妝的求婚者,大概他還是不錯的……他有才華,有心計,而且從母親那方面論,屬￿夏爾熱伯夫家族。不過,他性格太強,一定要控制自己老婆;可是他又相當年輕,足以叫別人愛上他。這兩種感覺,你一定受不了。我對你了如指掌,我的孩子!」

  「今天晚上在馬裡翁家我一定挺尷尬的,」賽弗麗娜道。

  「那好,我的孩子,」格勒萬答道,「你叫馬裡翁太太來找我好了,我自己跟她說!」

  「父親,我早就知道你為我們的前程著想,可我沒料到安排的是這麼光輝的前程,」博維薩熱太太說,一面抓住父親的手親吻。

  「我想的是那麼深遠,」格勒萬接下去說道,「一八三一年,我就買下了鮑賽昂公館。」

  這樁秘密保守得這麼嚴,博維薩熱太太聽了不由得大吃一驚。但是她並不打斷父親的話。

  「這將是我的結婚禮品,」他說,「一八三二年,我把公館租給了幾個英國人,為期七年,每年租金兩萬四千法郎。好買賣!因為我買時只花了三十二萬五千法郎,這就差不多找回來二十萬了。租約今年七月十五日期滿。」

  賽弗麗娜親吻了父親的額角和兩頰。這最後透露出來的消息,使她的前程變得那樣偉大,她幾乎有些頭暈目眩了。

  「我要給父親出個主意,叫他只把這筆遺產的虛有權交給外孫女、外孫女婿,」她過橋回家時心中暗想,「用益權要歸我。我可不願意我的女兒和女婿把我從他們家裡趕出來,而要讓他們是住在我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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