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阿爾西的議員 | 上頁 下頁
十四


  不過,賽弗麗娜使菲萊阿斯照他自己的方式過得很幸福。菲萊阿斯喜歡佳餚美饌,生活舒適,她便給他預備下最香醇的美酒,可與主教媲美的豐盛餐桌,請的是全省最好的廚娘。但是她把家宅維持在阿爾西市民階層生活條件下,外表上不顯露任何奢華痕跡。阿爾西有一句俗話:吃飯要上博維薩熱太太家,晚上消遣要上馬裡翁太太家。

  復辟使五天鵝家族在阿爾西地區又占了優勢,自然使當地所有參與了就綁架貢德維爾事件而起的刑事案件的各家人家之間關係更加密切。馬裡翁、格勒萬、吉蓋三家由於他們所謂的「立憲」政見要在選舉中獲勝就必須彼此和諧無間,他們也就更加團結一致了。

  賽弗麗娜經過算計,要博維薩熱一心撲在針織品買賣上。除了他,別的人准會洗手不幹。為生意的事,她派他到巴黎去,到鄉下去。所以直到一八三〇年,菲萊阿斯的「進財」能力倒有了用武之地,用一句俗話說,他「穿著拖鞋」做生意①,除了本錢的利息以外,每年賺的錢與他的開支相等。博維薩熱先生、太太的利息,十五年來都經過格勒萬仔細計算再納入本金,一八三〇年時大概能有五十萬法郎。那時節,這確實就是賽西爾的嫁妝了,老公證人將這筆錢以百分之三、五十法郎的利息去投資,每年可有三萬利勿爾年收入。當時估計博維薩熱家的財產有八萬法郎的年收入。這種估計上,誰也不會搞錯。一八三〇年以來,他們將針織品經營賣給了冉·維奧萊特,拿他們的資本去投資。估計那資本有三十萬法郎。這冉·維奧萊特本是他們的一個代理商,他的祖父也是西默茲案件中一個主要的原告證人。博維薩熱夫婦還可以指望得到兩份遺產,一份是老格勒萬的,一份是佃農博維薩熱老太太的,估計每份在一萬五千到兩萬法郎年收入之間。外省的巨富是時間乘以積攢的產物。在外省,三十年的晚年總是一筆資本。

  ①「穿著拖鞋」做生意,意謂閒散舒服地,隨隨便便地就發了財。

  博維薩熱夫婦拿出五萬法郎年收入給塞西爾-勒內作嫁妝,他們自己還留下了這兩份遺產、三萬利勿爾的年收入以及他們在阿爾西的房屋。一旦五天鵝侯爵夫人去世,塞西爾肯定能嫁給侯爵少爺。象專員和檢察官這樣合適的人也遭到拒絕,使許多人感到驚異。這些人又想,即使格勒萬和他的女兒想把塞西爾嫁給侯爵少爺,可是老侯爵夫人到了六十歲上身體仍然很健壯,甚至幾乎還很美貌,這也得讓這個指望落空啊!

  博維薩熱宅邸是阿爾西最漂亮的一所房屋,坐落在大橋廣場,倒空錢包街一線,與大橋街成直角,這大橋街向北一直通到教堂廣場。象外省許多房屋一樣,這宅邸既沒有院落,也沒有花園,裝飾也趣味低下。雖然如此,這所房屋在城中依然頗有氣派。獨扇而又兩折的大門,朝著廣場。樓下窗戶朝街一面能看到驛站旅店,朝廣場一面能看見相當有奧布省特色的景色,船隻航行就從橋的下游開始。過橋之後,便是另一小廣場,格勒萬先生就住在那裡,通往塞贊的大路就從那裡開始。無論是朝街的一面,還是朝廣場的一面,博維薩熱家宅都精心粉刷得雪白,看上去似乎是石頭砌的。百葉窗的高度,窗子外部的線腳,一切都有助於賦予這所住宅某種風格,與阿爾西一般房屋那寒酸的外表相比,就更加突出。阿爾西的房屋幾乎全是木制,上面刷上一層灰漿,借助於這層灰漿,仿造出石質的堅固來。不過這些房屋並不缺少某種純樸的風格,每個建築師或每個市民都挖空心思通過這種風格解決這種建築模式存在的問題。在大橋兩側的每一個廣場上,都可以見到這種香檳建築的樣板。

  朝廣場的一排房屋中部,博維薩熱宅邸左側,可以看見冉·維奧萊特那單薄的店鋪,鋪子粉刷成酒精顏色,木頭刷成綠色。這冉·維奧萊特的祖父是鼎鼎大名的格魯阿熱佃農,在綁架參議員案件中為主要證人之一。自一八三〇年以來,博維薩熱將自己的庫存、關係都讓給了冉·維奧萊特,據說,還借給他一些本錢。

  阿爾西大橋為木橋。朝奧布河上游方向,距此橋一百米處,又有另一座橋攔住河流。橋上聳立著一座水力磨坊高大木頭建築,有好幾個轉輪。公共橋與這個私人橋之間,形成一個大水池,池邊上坐落著幾幢高大的房屋。從某個缺口處和其他房頂之上,可遠遠望見一座小丘。小丘上便是阿爾西古堡及其花園、圍牆、樹木等等,俯瞰著奧布河上游和左岸貧瘠的草地。奧布河水嘩嘩流淌,傳到水壩高處的水磨堤道遠方,轉輪奏出美妙的音樂,河水拍打著轉輪又落在水池中形成瀑布,這一切都使大橋街生氣勃勃,與在格勒萬先生的花園與碼頭之間向下游流去的平靜河水形成鮮明的對照。格勒萬先生的房屋坐落在左岸橋角上。碼頭在右岸,有一排相當簡陋而又別具特色的房屋,船隻在這裡卸下貨物。遠方,奧布河在或稀疏或密集、或高大或矮小、枝葉各異的樹叢中蜿蜒流淌,這其中種種不同的情形,就看沿河居民的愛好和興致如何了。

  房屋的外觀是那樣花樣繁多,一位遊人在這裡幾乎可以找到各國房屋的樣本。北邊,在鴨群嬉戲的水池邊上,有一座幾乎是南國式的房屋,屋頂在意大利慣用的簷槽瓦下呈彎曲狀,側翼一個小花園,壓在河堤的一角。園中有幾棵葡萄,一個葡萄架,兩、三株樹木。這使人憶起羅馬的某些細部。在羅馬,台伯河河岸上,有幾所房屋呈現出與此相似的外貌。對面,水池的另一邊上,有一所很大的房屋,屋簷前突,並有回廊,酷似一所瑞士房屋。為了使你飽享眼福,在這一幢建築與陰溝之間,可以依稀望見一片寬闊的草地,綴以楊樹,一條沙土小路從中穿過。在如此單薄的房屋簇擁下,古堡顯得更為宏偉壯觀,其建築體現了法國貴族的光輝時代。

  通往塞贊的路是一條高低不平難以落足的車行道。這條道路將橋頭的兩個廣場分開。這兩個廣場是城中最熱鬧的地方,因為治安法院和阿爾西市政府位於倒空錢包街,然而一個巴黎人來到這裡,會覺得這個地方具有十足的香檳風味而且很僻靜。這裡的景色是那樣純樸,在大橋廣場上,驛站旅店對面,你會看到一個農莊用的唧筒井。在盧浮宮那光彩奪目的庭院中,確實也有一口差不多完全相同的井呢!

  小城沉浸在深深的寂靜之中,寂靜籠罩著小城熱鬧的地方。沒有什麼比這寂靜更能對外省生活作出解釋了。一個外地人出現,哪怕他在這裡呆上半天,會多麼叫人心神不安;一些面孔探出每一扇窗戶,怎樣聚精會神地觀察他;居民們怎樣生活在相互偵查之中,這些,諸位大概是很容易想像出來的。這裡的生活已變得那樣程式化,除了星期日和節日以外,一個外地人無論在林蔭道上,還是在悲歌大街,在任何地方,甚至在各條小街上,都碰不上一個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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