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阿爾貝·薩瓦呂斯 | 上頁 下頁
三十


  代理主教讀完信,看到羅薩莉臉色猛然白得象她戴的頭巾。

  「她認得他的筆跡。」他從眼鏡上面向少女瞥了一眼後這樣想。他折起信,冷冷地放進口袋,一聲沒吭。三分鐘時間內,羅薩莉朝他看了三次,這三眼使他把一切都猜透了。「她愛阿爾貝·薩瓦呂斯!」代理主教想道。他站了起來,羅薩莉身子一震;他行了禮,向門口走了幾步,走到前面一間客廳,羅薩莉趕上來,對他說:「德·格朗塞先生,這是阿爾貝的信!」

  「你怎麼會對他的筆跡那麼熟悉,老遠就認出來了?」

  這位姑娘哪裡耐得住性子,又是在火頭上,說了一句神甫覺得很崇高的話。

  「因為我愛他!」她停了一下問,「他怎麼了?」

  「他放棄競選了。」神甫回答道。

  羅薩莉伸出一個指頭放在嘴唇上。

  「我要求保密,就象為懺悔保密一樣。」回到客廳之前,她說道,「如果不競選,也就沒有和西多妮的婚事了!」

  第二天早晨,羅薩莉去望彌撒的時候,從瑪麗埃特嘴裡得知了使阿爾貝在一生中最關鍵的時刻出走的部分情況。

  「小姐,昨天上午有一位老先生從巴黎來到國民旅館,他乘的是自備車,一輛漂亮的四駕馬車,前面坐著一個車夫,還有一個僕人。總之,馬車離開時熱羅姆看到了,據他說,那肯定是一位親王,或者是個外國富翁。」

  「車上有沒有王冠形紋章?」羅薩莉問。

  「我不知道。」瑪麗埃特說,「敲兩點的時候,老先生來到薩瓦呂斯先生家裡,遞了一張名片。熱羅姆說,先生看到名片,臉色變得煞白;然後他請客人進來。他親自把門鎖上,所以這位老先生和律師談些什麼,就沒法知道;但他們在一起待了大約一個小時;以後,老先生由律師陪著走出來,叫他的僕人上樓。熱羅姆看到這個僕人出來時,捧著一個四法尺①長的大包,樣子象一幅大繡畫。老先生手上拿著一大包紙。律師的臉白得象垂死的人,他平時有多神氣,多威嚴……那時可憐巴巴的……但他對老先生恭恭敬敬,恐怕對國王也未必更加尊重。熱羅姆和阿爾貝·薩瓦龍先生陪著這位老人回到馬車旁,四匹馬已經套好。車子是三點鐘出發的。先生徑直去省政府,又從省政府去冉蒂耶先生家,買下了不久前去世的聖維耶太太的那輛敞篷四輪舊馬車,然後他又去驛站定了馬,說定六點鐘要馬。他回到家裡收拾行李;當然,他也寫了幾封短信;最後,吉拉爾代先生也來了,一直待到七點鐘,他向吉拉爾代先生交代了事務。熱羅姆還給布歇先生送去一張便條,他家裡在等先生去吃晚飯。那時已經七點半,律師動身時,給熱羅姆留下三個月的工錢,叫他另找工作。他把鑰匙留給吉拉爾代先生,並把他送回家,熱羅姆說,律師就在他家裡喝了點湯,因為吉拉爾代先生到七點半還沒有吃晚飯。薩瓦龍先生再上車時,就象死人一般。熱羅姆當然向主人行禮告別,聽到他對車夫說:「去日內瓦。」

  ①指法國古尺,一尺相當於325毫米。

  「熱羅姆有沒有向國民旅館打聽過外國人的名字?」

  「老先生只是路過,人家沒有問他的名字。僕人肯定是奉了命令,裝作不會講法語。」

  「那封德·格朗塞神甫很晚才收到的信呢?」羅薩莉問。

  「那肯定是由吉拉爾代先生轉交的;不過熱羅姆說,這個可憐的吉拉爾代先生很愛薩瓦龍律師,和他一樣受到強烈震動。房東加拉爾小姐說,來得神秘的人,走得也很神秘。」

  聽了這段敘述以後,羅薩莉顯出一副專心致志,沉思默想的神色,這是有目共睹的。薩瓦龍律師的出走在貝桑松引起的紛紛議論,就不必多說了。大家知道,省長十二分愉快地同意立即給他發出國護照,因為他這樣就擺脫了唯一的對手。第二天,德·沙馮庫爾先生一下子就以一百四十票的多數當選為議員。

  「冉赤條條而來,又赤條條而去。」①一位選民得知阿爾貝·薩瓦龍逃離時說道。

  ①這是法國寓言詩人冉·德·拉封丹為自己寫的墓誌銘中的第一句詩。——原編者注。

  貝桑松排外的偏見,在兩年前共和黨報紙事件中已經得到證實,這件事又進一步支持了這種偏見。過了十天,阿爾貝·德·薩瓦呂斯就再也沒人提起了。只有三個人,訴訟代理人吉拉爾代、代理主教和羅薩莉,為律師的出走深感不安。吉拉爾代知道白髮蒼蒼的陌生人是索德裡尼親王,他看過名片,他又對代理主教說了;而羅薩莉瞭解的情況遠比他們要多,她差不多三個月以前就知道了阿爾蓋奧洛公爵逝世的消息。

  到一八三六年四月,誰都不知道阿爾貝·德·薩瓦呂斯的消息,誰也沒有聽到別人談起過他。熱羅姆和瑪麗埃特快要結婚了;不過男爵夫人私下裡叫自己的女僕等到羅薩莉成親時再講,說兩個婚禮可以同時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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