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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研究


  《婦女研究》于一八三〇年二月完稿,最初發表在同年三月十二日的《時尚》雜誌上,署名「《婚姻生理學》的作者」。一八三一年秋,收入《哲理小說和故事》。一八三五年,以《侯爵夫人的側影》為題收入《十九世紀風俗研究》中的「私人生活場景」,小說的女主人公由原來的某伯爵夫人改為德·利斯托邁爾侯爵夫人,男主人公定名為拉斯蒂涅。一八四二年,恢復原名《婦女研究》,收入菲訥版《人間喜劇》第一卷,屬「私人生活場景」。
  這是作家早期寫的一篇機智俏皮的小品。它不象巴爾札克後來的作品那樣深沉、凝重,而是以一封「誤投的信」為契機,對貴族婦女的複雜微妙的心理作了一次小小的「研究」:操守、虛榮、嫉爐、惱恨,……描寫是精確的,諷刺是溫和的。


  《婦女研究》

  ——獻給冉-查理·迪·奈格羅侯爵①

  德·利斯托邁爾侯爵夫人是在復辟時代精神的薰陶下長大的年輕女子。她有人品,守齋戒,領聖體,她盛裝豔服參加舞會,上滑稽劇院和歌劇院;她的懺悔師允許她把世俗的和聖潔的事情結合在一起。對教會也好,對社會也好,她從無越軌行為,體現了似乎以合法二字為銘的當今之世的風貌。

  在侯爵夫人的舉止中,恰恰既有對宗教的篤信,又有對社交的喜好;她能和路易十四垂危之際的曼特儂夫人②一樣,表現出悽楚悲切的虔誠,同時也能順應復辟王朝之初對女子大獻殷勤的風尚。現在,她恪守婦道是出於心計,也可能是出於情趣。七年前,她嫁給一位準備進入貴族院的眾議員德·利斯托邁爾侯爵,她或許以為她的好品行會有助於她家大展鴻圖。有些女人正等待德·利斯托邁爾先生當上法蘭西貴族院議員、她也到了三十六歲的時候,再來給她下斷語,——因為,在人生的這一階段,大多數女人都會發現她們受到了社會法則的愚弄。侯爵是個微不足道的人:他在宮裡很得寵,他的優點和缺點一樣毫不足取,既不能為他博得德行高潔的美名,又不能給他帶來惡行劣跡的某種光彩。雖是議員,他從不高談闊論,但他擅長投票;他在家中的表現與在眾議院一模一樣,因而被譽為法國的最佳夫婿。

  ①奈格羅侯爵(1779—1857),巴爾札克於一八三七至一八三八年在意大利旅行期間結識的意大利作家和政治家。

  ②曼特儂夫人(1635—1719),法國作家斯卡龍的遺孀,從一六六九年起負責路易十四子女的教育,一六八四年與路易十四秘密結婚。

  他不容易情緒激昂,也從不低聲埋怨,除非別人叫他空等。朋友們給他取名陰天,因為他身上既沒有燦爛的陽光,又不是漆黑一片。他和法國頒佈憲章①以來接二連三組成的內閣十分相象。一個品行端正的女人很難落到更可靠的人的手裡了。對貞潔的女子來說,嫁給一個不會幹蠢事的男人不是件大好事嗎?有些花花公子和侯爵夫人跳舞時,竟放肆地輕輕按她的手,他們得到的只是鄙夷的目光,個個感受到那種辱沒人的冷漠;它猶如料峭的春寒,摧殘了最美好的希望的萌芽。那些風雅、睿智、自命不凡的人,悠閒自在、感情豐富的人,出身望族或名揚四海,能力高強或才疏學淺的人,在她身邊全都黯然失色。她贏得了與她認為有才智的人交談的權利,願意談多久、談多少次都隨她歡喜,而不會遭到惡語中傷。有些妖豔的女人可以在七年當中循此行止,以便將來能隨心所欲,但是猜想德·利斯托邁爾侯爵夫人私下也有這種盤算,則是對她的誣衊。我有幸見過這位侯爵夫人中的佼佼者:她談鋒甚健,我洗耳恭聽,討得她的歡心,得以赴她家的晚會。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目標。德·利斯托邁爾夫人長得不難看,也不好看:皓齒紅唇,面色鮮豔;身材修長苗條;一雙腳小巧玲瓏,步子細碎;兩眼柔光閃閃,不象幾乎所有巴黎人的眼睛那樣暗淡,一旦興奮起來,眼光更變得富有魅力。我們可以透過這個模糊的形體揣摩到一顆心。當她有雅興談話時,總是小心翼翼地用冷漠的態度來掩飾自己的嫵媚,這時她是很迷人的。她無意取悅他人,卻總能得到別人的歡心。所得非所求,這句話千真萬確,總有一天會變成諺語。這是從下面這件風流韻事中引出的教訓,巴黎所有的客廳此刻都在議論紛紛,否則我是不會講出來的。

  ①指一八一四年六月路易十八頒佈的憲章,它確立了王政復辟的新朝代。

  大約一個月前,德·利斯托邁爾侯爵夫人和一個年輕人跳過舞。他既謙虛又冒失,渾身是優點,卻只暴露出缺點;他感情熾烈,卻嘲笑激情;他有才華,卻藏而不露;他在貴族面前冒充學者,又對學者裝出貴族氣派。歐也納·德·拉斯蒂涅是那班極明事理的青年當中的一個,他們什麼都要試一試,似乎在探測人心,以便看清未來。他尚未到雄心勃勃的年齡,對一切都滿不在乎。他既風雅,又古怪,這是兩種難得並存的素質,因為它們互相排斥。他無心地和德·利斯托邁爾侯爵夫人談起成功,約摸談了半個小時。他輕鬆自如地不時轉換話題,先從歌劇《威廉·退爾》①開站,直至談到女人的義務,這中間,他不止一次地盯著侯爵夫人看,那目光使她發窘。然後他離開了她,整晚上再沒有和她講話。他跳舞,玩紙牌,輸了幾個錢,回家去睡覺。我榮幸地向你們擔保事情的全部經過就是如此,我未作任何增刪。

  ①羅西尼的歌劇,一八二九年八月三日在巴黎首演。

  次日早晨,拉斯蒂涅醒得很晚,躺在床上,想必陷入了清晨的遐想。年輕人這樣想入非非的時候,就象空氣中的精靈鑽進了一個個絲綢的、開司米的或棉布的幔帳裡。在這種時刻,身體愈困得發沉,頭腦愈敏捷靈活。拉斯蒂涅終於起了床,但沒象那些缺乏教養的人似的大打呵欠。他拉鈴叫來男僕為他沏了茶。他喝茶喝得很凶,這在喜歡飲茶的人看來是不足為奇的;但對那些只把茶當作治療消化不良的萬靈藥的人,我要作個補充說明:歐也納正在寫信。他舒舒服服地坐著,常常把腳擱在壁爐的柴架上,而不是伸進暖腳套裡。啊!

  起床後穿著睡袍,把腳放在壁爐擋灰板兩個吊鉤上掛著的光滑鐵杠上,心裡想著自己的豔遇,這是何等愜意的事!我真為自己既無情婦,又無柴架和睡袍而遺憾萬分。等我擁有這一切的時候,我不會發表評論,我要好好受用。

  歐也納花了一刻鐘寫完第一封信;他把信折好封上,沒填地址放在自己面前。第二封信從十一點寫起,到晌午才寫完,寫了滿滿四頁。

  「這女人總在我腦子裡打轉。」他邊說邊把第二封信折好,放在面前,打算等到不由自主的遐想結束之後再寫上地址。他把繪有花枝圖案的睡袍的兩個下擺掖好,腳放在擱腳凳上,手插進紅色開司米長褲的小口袋內,仰臥在一張座子和靠背成120°角、後側帶靠枕的十分舒適的安樂椅裡。他不再喝茶,身子一動不動,兩眼盯著煤鏟頂端那個包金的把手。但是他既看不見煤鏟,也看不見把手和包金,他甚至連火也不撥。真是大錯而特錯!想女人時撥弄撥弄爐火豈不是一件極大的快事?我們可以給這些突然竄出、在爐床中劈啪作響的藍色小火舌設想出種種話語,領悟一下勃艮第粗獷有力的語言的含義。

  說到勃艮第這個詞,讓我們暫且打住,為那些無知的人插入一個希望不披露姓名的傑出詞源學家所作的解釋。勃艮第是自查理六世①當政以來人們對燃燒木柴時發出的爆裂聲的俗稱。這種爆裂往往會把一小塊木炭迸到地毯或衣袍上,成為一場火災的小小起因。據說,這是蛀蟲在木柴心裡造成的蛀孔中的氣體,被火釋放出來的結果。Indeamor,indebur-gundus。②看到使出那麼大能耐置身於兩根燒紅的劈柴之間的木炭如雪崩一般滾落下來,你會渾身發抖。啊!一個人心有所愛時,撥火不就是有形地展示他的思想嗎?

  正在此時,我走進歐也納的房間,他嚇了一跳,對我說:

  「啊!是你呀!親愛的荷拉斯。你來多久了?」

  「我剛到。」

  「噢!」

  他拿起那兩封信,寫好地址,拉鈴叫僕人。

  「你把這送進城去。」

  約瑟夫一聲不吭地進城去了,真是個好僕人!

  我們談起摩裡亞遠征軍③來,我想當一名隨軍醫生。歐也納提醒我說,離開巴黎是得不償失。於是我們又談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我想,略去我們談話的內容不至於引起大家不滿。…………………………………………………

  ①查理六世(1368—1422),法國國王,于一三八〇年繼承王位。

  ②拉丁文:哪裡有愛情,哪裡就有勃艮第。

  ③摩裡亞指現今希臘的伯羅奔尼撒半島,一八二八年,法國梅松將軍(1771—1840)率部遠征,攻打佔領該地區的土耳其人。

  德·利斯托邁爾侯爵夫人午後兩點起床時,她的貼身女僕卡羅琳娜交給她一封信。她一邊看信,一邊叫卡羅琳娜給她梳頭。(許多年輕女子都這樣不謹慎。)啊!心愛的天使,我的幸福和生命!

  讀到這兒,侯爵夫人想把信扔進火裡;但她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就是想看看一個男人這樣開了頭,將如何煞筆,這個念頭是任何一個貞潔女子都不難理解的。於是她讀下去。等她翻過第四頁,她好象疲倦了似的垂下雙臂。

  「卡羅琳娜,去問問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太太,是拉斯蒂涅男爵先生的僕人交給我的。」

  靜默了很久。

  「太太要穿衣服嗎?」卡羅琳娜問。

  「不要。」

  「他准是個無禮的傢伙!」侯爵夫人心裡想。……………………………………

  我請所有的女人都設想一下她們對此事作何感想。

  德·利斯托邁爾夫人想到最後,決定嚴禁歐也納先生上門,倘若在社交場合遇見他,她將對他表示十二萬分的藐視;因為他的放肆行為不能和侯爵夫人過去最終加以原諒的任何行為相比。起初,她想把信保存下來,但是考慮再三,還是把它燒了。

  「太太剛收到一封熱烈的求愛信,而且她讀了!」卡羅琳娜對女管家說。

  「我絕沒想到太太會這樣。」老太婆大為吃驚,回答道。

  晚上,伯爵夫人①到德·鮑賽昂侯爵家去了,拉斯蒂涅很可能也在那兒。那天是星期六。年輕人和德·鮑賽昂侯爵沾點親,少不了晚上會來。德·利斯托邁爾夫人僅僅為了用冷淡來折磨歐也納,一直待著不走,白白等到清晨兩點。斯丹達爾這位風趣人物曾經古怪地把侯爵夫人們在這種晚會上以及晚會前後的這類思想活動稱為結晶②。

  ①原文如此,為侯爵夫人之誤。

  ②見斯丹達爾:《論愛情》。

  過了四天,歐也納責駡他的僕人。

  「喂!約瑟夫,我不得不辭退你了,我的小夥子!」

  「您說什麼,先生?」

  「你盡幹蠢事。我星期五交給你的信,你送到哪兒去了?」

  約瑟夫愣住了。他好似教堂門廊下的一尊石雕,紋絲不動,全神貫注地回想著。突然,他傻乎乎地微微一笑,說道:

  「先生,一封送給了聖多明各街的德·利斯托邁爾侯爵夫人,另一封送給了先生的訴訟代理人……」

  「你說這話拿得穩嗎?」

  約瑟夫呆若木雞。我看我不能不插嘴了,因為那時我恰巧還未離開。

  「約瑟夫沒說錯,」我說,歐也納朝我轉過身來,「我無意中看到了地址,可是……」

  「可是,」歐也納打斷我的話,「有一封不是給紐沁根夫人的嗎?」

  「不是。見鬼!親愛的,我還以為你的心已經從聖拉紮爾街轉到聖多明各街了哩。①」

  歐也納用手背敲了敲腦門,微笑起來。約瑟夫明白了錯誤不在他。

  現在,所有的年輕人都應思考一下這件事的教訓。第一個錯:歐也納覺得把不是寫給德·利斯托邁爾夫人的情書誤送給她,叫她開心,是件很有趣的事。第二個錯:事發之後過了四天他才去德·利斯托邁爾夫人家,使一位貞潔的年輕女子的思想得以結晶。他還有十來個錯,這裡就不必提了,好讓太太們exprofesso②向那些猜不出的人作一番演繹。

  ①紐沁根夫人住在聖拉紮爾街,利斯托邁爾夫人住在聖多明各街,故雲。

  ②拉丁文:十分內行地。

  歐也納來到侯爵夫人門前;他正要進去時,門房將他攔住,告訴他侯爵夫人出門了。就在他上車的時候,侯爵進來了。

  「來吧,歐也納。我妻子在家。」

  啊!請原諒侯爵吧。一個丈夫,無論多麼好,也難以十全十美。拉斯蒂涅上樓梯時,發現在他那本人生的大書裡,這一段有十個社交上的邏輯錯誤。德·利斯托邁爾夫人看見丈夫和歐也納一起進來,臉不由得紅了。年輕男爵注意到這片突然泛起的紅暈。如果說,最謙遜的男子都保留著一點點自命不凡而不肯拋棄,就象女子不會失去愛俏的天性一樣,那麼,誰又能責備歐也納此時的暗自思量呢:

  「怎麼,這個堡壘也能攻取?」

  於是他昂首挺胸,十分得意。儘管年輕人不大貪心,但也都願意在他們收藏紀念章的櫃子裡多放上一枚頭像。

  德·利斯托邁爾先生瞥見壁爐角上有一張《法蘭西新聞》,便抓起報紙,走到窗洞前,想依靠記者的幫助對法國局勢得出自己的看法。一個女人,甚至一個正經女人,縱使在所能遇到的最難堪的處境下,也不會長久地感到為難:似乎她手裡總拿著人類之母夏娃給她的無花果葉①。因此,當歐也納對拒他於門外的禁令作出符合其虛榮心的解釋,並以相當隨便的樣子和德·利斯托邁爾夫人打招呼時,她便用比國王的語言更讓人捉摸不透的女性微笑來遮掩她的全部思想。

  ①意思是用以遮羞。

  「夫人,您閉門謝客,是不是身體欠安?」

  「不是,先生。」

  「您或許要出門?」

  「更不是了。」

  「您在等人?」

  「誰也不等。」

  「如果我來的不是時候,您只能怪侯爵先生。我正要服從您神秘的禁令時,他親自把我領進了聖殿。」

  「德·利斯托邁爾先生不知內情。把某些秘密告訴丈夫,有時是很不謹慎的……」

  侯爵夫人講這話時目光威嚴,語氣柔和而堅決,拉斯蒂涅估摸自己得意得太早了。

  「夫人,我理解您,」他笑道,「那麼我應當加倍慶倖遇到了侯爵先生,他使我有機會在您面前為自己辯解一下。倘若您不是善良的化身,作這個辯解是充滿危險的。」

  侯爵夫人神色相當吃驚地注視著年輕的男爵;但她莊重地答道:

  「先生,沉默將是您最好的辯白。至於我,我答應您將那件事統統忘掉,其實您不配得到這種寬恕。」

  「夫人,」歐也納衝動地說,「沒有冒犯就用不著寬恕。」他低聲添上一句:

  「您收到的那封一定使您覺得極為失禮的信,不是寫給您的。」

  侯爵夫人不禁莞爾一笑,她希望受到了冒犯。

  「何必撒謊呢?」她又說,一副不屑的詼諧神氣,但聲音相當柔和,「既然我訓斥了您,我倒很想對這個狡猾的計謀置之一笑哩。我知道有些可憐的女人會上鉤,她們會說:『上帝,他愛得多深啊!』」

  侯爵夫人不自然地笑起來,接著又寬宏大量地補上一句:

  「如果我們還想做朋友,就再不要提什麼誤會了,我是不會上當的。」

  歐也納急衝衝地接口道:

  「夫人,我以我的名譽擔保,您沒有想到,您是大大地上當了。」

  「你們談什麼呢?」德·利斯托邁爾先生問。他已經聽了一會兒他們的談話,但始終摸不著頭腦。

  「噢!你不會感興趣的。」侯爵夫人回答。

  德·利斯托邁爾先生又安心讀起報來,他說:

  「啊!德·莫爾索夫人去世了:你那可憐的兄弟①想必在克洛施古爾德。」

  ①利斯托邁爾夫人的兄弟是費利克斯·旺德奈斯。

  侯爵夫人朝歐也納轉過身來,接著說:

  「先生,您知道嗎,您剛才講了一句無禮的話?」

  「我要是不知道您嚴守道德原則,」他天真地回答,「我會以為您要麼想把我加以否認的念頭強加於我,要麼想套出我的秘密。或許您還想捉弄我。」

  侯爵夫人微微一笑,這下歐也納急了。

  「夫人,」他說,「但願您永遠相信我冒犯了您!我熱切希望您不會意外地發現世上本應讀到這封信的人……」

  「怎麼!還是那位紐沁根夫人?」德·利斯托邁爾夫人嚷起來,想識破秘密的好奇心壓倒了對年輕人的挖苦進行報復的欲望。

  歐也納臉紅了。女人們為了掩蓋自己的嫉妒心,對用情專一常常大加嘲弄。一個人必須過了二十五歲,聽到別人責備自己忠實得發癡時才不會臉紅。不過,歐也納仍然相當冷靜地說:

  「為什麼不呢,夫人?」

  一個人在二十五歲上就會犯下這種過錯。這句表白使德·利斯托邁爾夫人受到強烈的震動;但是歐也納還不善於在匆忙之間或從側面注視一張女人的臉時對它作出分析。侯爵夫人只是嘴唇發白了。她打鈴叫僕人添柴,迫使拉斯蒂涅起身告辭。

  這時,侯爵夫人神情冷淡,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攔住歐也納說:

  「如果是這樣,先生,你很難向我解釋清楚,為什麼我的名字會意外地出現在你的筆下。往信上寫地址,和離開舞會時不小心錯穿了別人的套鞋可不是一碼事。」

  狼狽不堪的歐也納瞅著侯爵夫人,神情既自負又愚蠢。他感到自己很可笑,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笨拙的話,出去了。幾天以後,侯爵夫人得到歐也納未說假話的真憑實據。半個月以來,她不再出去應酬。侯爵對所有向他問起為何有這變化的人說:

  「內人得了胃炎。」

  我給她治病,瞭解她的秘密。我知道她不過小小地發了一次歇斯底里,便借機閉門不出了。

  一八三〇年二月於巴黎

  [王文融/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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