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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3)


  操持好家務,我也有這種偏好,而且很深。我一生都保持有這樣的癖性,這種癖性至今還在。就是現在,大櫥裡是不是存有吃的東西,為了維持生命,活下去,繼續活下去,我時時都必須知道必需之物是不是有準備。為了我所愛的人,為了我的孩子,我盡力設法把船裝足,以備生命之旅之所需。

  我現在還常常想到我母親在她任職的居民點住過的幾處房子,從她的住處去最近一個白人居住區,到最近的醫生那裡去,也要走七小時的路程。在她工作所在地,食物和藥品,很是齊備,藥粉,消毒藥皂,明礬,酸性劑,醋酸,奎寧,消毒劑,催吐用的吐根堿,助消化藥,治肺氣腫藥,治肝病藥,木炭,無所不有。我是說,我的母親是遠遠超出我的母親的,她簡直像是一個機構。本地人也來看她,讓她治病。家的範圍已經擴大了。

  確實是這樣。在我們一生中,我們很早就對這一切有了自覺意識,對這一點我們非常感激我的母親。這就是母親,這就是圍繞在母親四周的家屋,這也就是居住在那個房屋裡的那個母親。她已經預見到時勢險惡,災難的年代必將到來,她因此把自己擴展開去超出於她自身之外。我的母親親身經歷過兩次戰爭,前後有九年生活在戰火之中。她還在等待第三次戰爭。我相信,直到她死,她一直都在等待這第三次戰爭來臨,就像等待下一個季節到來一樣。為此她注意看報,我想,她是試圖在字裡行間看看戰爭是否迫近,我不記得她說過戰爭延緩這樣的話,一次也沒有。

  當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的母親給我們表演過戰爭遊戲。她拿起一條長棍當作步槍,扛在肩上,在我們面前開步走,唱著《軍刀和默茲》。最後她竟泣不成聲。我們安慰她。是啊,我母親是很愛男人的戰爭的。

  我相信,母親,幾乎是在任何場合,在我們孩提時代所有的場合下,在童年期以後,在生活的一切場合,母親所代表的就是瘋狂。她始終比可能遇到的怪人、瘋人更為奇怪更加瘋狂,對我們,她的孩子來說,就是如此。很多人談到他們的母親,也常說:「我說,我相信,我的母親真是瘋了。瘋了。」人們在回憶的時候,也不禁為他們的母親大哭,這是很有趣的。

  在諾弗勒堡,我在鄉下的房子裡,曾為家中必備的物品開出一個單子。差不多開出二十五種東西。那個單子一直保存在那裡。因為那是親筆寫的。單子上列出的始終保持完備無缺。

  在特魯維爾這裡,情況不同,這裡是公寓房子。我在那邊設想的在這裡不適用。但是在諾弗勒的儲備永遠都在。這就是那個單子:

  精鹽 蔥 漂白液

  胡椒 蒜 麵包 洗滌劑(手用)

  糖 牛奶 乾酪

  咖啡 奶油 酸牛奶

  葡萄酒 茶葉 金屬紗團

  馬鈴薯 麵粉 衛生紙 咖啡過濾紙

  花色乾麵條 蛋 電燈泡 保險絲

  米 去皮蕃茄 洗衣肥皂

  油 粗鹽

  醋 雀巢咖啡

  這個單子一直都在,貼在牆上。上面已經都有了,沒有再增加其它物品。自從這個單子開出。已經二十年過去了。以後有五、六百種新產品創造出來,可是這個單子一項也沒有採納。

  住房分有外部秩序,內部秩序。外部秩序就是對家裡可以看到的管理,內部秩序是屬￿觀念方面、情感的承載和與孩子們貼近的那種永恆不變的感情。按照我母親所設想的居家生活,實際就是為我們佈置好一處住家。我想不出她會為一個男人或一個情人佈置房舍住處。這方面的舉措完全與男人不相關。男人可以建築許多房屋,但不能創造一個家。從根本上看,男人對孩子是無所作為的。在物質方面,他們什麼也做不來。他們只知帶小孩去看電影或外出散步遊近。直到現在,我都認為是這樣。他們下班回來,洗得乾乾淨淨,面貌一新,準備上床睡覺,這時小孩才到他們身上讓他抱一抱。他覺得是很幸福的。男人與女人之間差異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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