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交易場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
「你知道,當家父遇難時,令尊曾答應過我母親,她可以住在那兒,直到她去世為止。」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實際上,我甚至找不到關於那幢房子的租約,看來你母親住在那兒是不合法的。」 「真是荒謬,」我說。「她沒付租金是因為她住在那兒是不需付租金的,沒有租約是因為沒有必要簽租約,你父親很樂意讓她住在那兒。」 「情況很可能如此,我父親是個非常慷慨寬厚的人。但是,我們只有你母親的一面之詞,說我父親答應她終生住那房子,而她現在並不完全可靠,是不是?」梅布爾索普從衣袋裡掏出一盒香煙,點著了一支,他沒有請我抽一支。「問題是我要交一筆驚人的遺產稅,我只好賣掉部分財產,很容易就能得到5萬英鎊。」 「你不能把她趕出去,」我說。「那是非法的,她是老租戶,不要以為你能威脅她離開。」 「我非常抱歉,默裡,但是恐怕我能那樣做。你瞧,她從來沒有付過任何租金,所以她不是租戶。你知道,她實際上只是一個擅自占居空屋者。別擔心,我已經和我裡士滿的律師們把一切都核查好了。從技術方面看,如果她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來,要趕走她倒可能有困難,但是,最終我們總會有辦法趕她走的。」 「如果你父親的在天之靈知道你幹出這種事來,他會大發雷霆的,」我說。 梅布爾索普深深吸了一口香煙後才答腔。「你無法知道我父親會怎麼想。我父親有很多才能,但是不善於理財。在這個莊園裡,許多資產都被擱死了,現在應該把它們利用起來,轉換成一筆可觀的收入。在現在這個世界裡,總不能讓財產閒置著不產生收入吧,你在金融界工作,肯定能明白這一點。」 「我明白你不能像盤弄銀行的資產負債表那樣去管理一個莊園,」我說,但是我看得出來,要使梅布爾索普改變主意是不太容易的。向他求情是不會有用的,我也沒有任何可以威脅他的殺手鐧。再呆下去毫無意義。於是,我起身準備離去。「我爸爸總說,你父親認為你是個傻瓜,現在我總算明白了。」說完,我一扭身走出了房間,雖然只是一句諷刺奚落的話,但我心裡感到舒暢多了。 第十八章 拂曉時分的寒冷空氣,隨著每一次呼吸沁入我的肺裡,跑在石子路上,小腿肚子上的肌肉不停地扭擰著,顫動著。我已經記不得當年跑上這些陡峭的山頭,我的腿是一種什麼樣的沉重感覺。我正循著我孩提時代幾乎每天跑過的路線跑著。這段本地區最陡峭的山坡有4英里路。雖然離山頂只有兩百碼了,但是我的速度慢得似乎那山頂可望不可及。現在的感覺糟透了——我真驚訝,當年我12歲時,如何跑得上這些山坡。 我認出了小路上那一塊塊奇形怪狀的石頭,一個個急轉彎道,睹物思情,往日跑步時的痛楚又湧現腦際。我找到了這個跑步卸壓的辦法,盼望著每日與陡峭的山路和凜冽的寒風搏鬥抗爭。雖然跑步的起因是為了驅散先父之死帶來的痛苦,但那決非唯一目的。我已對它產生了一種依賴性,它成了我集中腦力和體力去征服痛苦和困難的需要。這是一種自我放縱,一個將自己困鎖在自我世界裡的機會,每天一兩個小時,在這個自我世界裡,我的身體及其酸痛的肌肉成了注意力的中心,時而壯觀,時而險惡的山間景色成了襯托的背景,每天都是一場艱苦的戰鬥,每天都是一場輝煌的勝利。 最後,我終於沖上了山頂,沿著巴思韋待和赫爾姆比之間的一條山脊開始半英里的慢跑。我一路大步慢跑著,躲閃著隱匿在羊腸小道兩旁的尖石頭和密密匝匝的歐石南,否則,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刺破腳掌或撞傷腳踝。一對松雞倏地沖出歐石南叢,沿著山界飛得又低又快,轉眼問一個飛撲便不見了蹤影。晨霧剛剛從巴思韋特四周的穀底升騰,我能看得見那條銀鏈般的河流在朝暉中熠熠閃光,然後向左一個急轉彎,隱人一座紫光籠罩的山肩後面。我回頭看看位於溪穀頭部的那塊寬廣寂寥的大片褐紫色沼澤地。但我正朝著反方向跑去,跑向穀底那一塊塊齊整整的綠色田野,跑向那灰色石頭房屋的村莊,在那兒,可以聽見早晨活力的第一陣躁動;一台拖拉機爆響著發動起來,犬聲狂吠要用早餐。我回到我母親家時,渾身酸疼,但精神大振,並且已經作出了一個決定。 我不可能指望梅布爾索普改變主意,即使我找到了法律依據,與他辯爭,最終,他還是會把我母親趕出去的。那種後果對她微微平衡的心理造成的影響是難以預測的。不過,也許我可以買下這幢房子。那樣,我母親有了一個安度餘生的家,對我對她都是一種安慰。 問題是我拿不出5萬英鎊,我雖然有大部分投資於石膏債券的1萬英鎊儲蓄,但是,考慮到我現有住房所需支付的抵押貸款,我只能再借2萬英鎊,如何只花3萬英鎊就能買下這房子呢? 我想,只好低下我驕傲的頭去求他了,我打電話到赫爾姆比山莊,約好那天晚些時候再與他見一次面,像前一天一樣,我們又在書房裡見面了。我把我的想法對梅布爾索普說了,願出3萬英鎊買下那房子。我為我頭一天臨別時說的話表示抱歉,不過,梅布爾索普似乎有了和解之意;也許我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一些。 「3萬5千英鎊,」他說。「不能再少了。」 「一言為定,3萬5千英鎊,」我說著伸出手來。我希望自己能從某處搞到錢,他有氣無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想我們兩人都深知我們父輩之間那牢不可破的友誼,並為讓他們失望而羞愧難當,我們平靜地分了手。 當我把這事告訴母親時,她非常高興。她堅持要我再多住幾天,我答應了。在經歷了過去幾個星期裡那緊張的奔波之後,這強迫性的休閒和改換環境對我大有好處。我嘗試著拋棄對自己在德瓊股份有限公司的前途的憂慮,結果大為成功,考慮那事的時間還有得是,但我無法不想凱茜。我不知道她是否會喜歡巴思韋特,真是癡人囈語!她無緣無故地為什麼要考慮這個問題。我不止一次地埋怨自己,不知怎麼把似乎已經開了頭的一個非常有發展希望的關係搞糟了。 現在,我必須從哪兒借到2萬5千英鎊。應該有可能借到,非常有可能。在證券交易圈裡混上一兩年之後,我的薪水應該加得相當快,應該很快就能更具支付能力,只要證券協會的調查查不出什麼名堂來,這一切就都會實現。 我們坐在德瓊公司的會議室裡,即我曾在那裡受到證券協會的貝裡曼先生嚴厲盤問的同一個會議室,擦得錚亮的紅木桌子上擺著一台錄音機,漢密爾頓坐在桌子的另一側。 當他打電話叫我於星期一上午11點鐘去見他時,我的恐懼感重又被喚醒了。如果調查證明我沒有問題的話,那他肯定會叫我像往常一樣於7點半去報到上班。 漢密爾頓舉止莊重,即使在他最高興的時候,他也沉默寡言,就是像現在這種閒聊般的談話,他也只說了一句,「這一個星期休假過得好吧?」 他對我的含混答話根本沒在意,接著說道:「你聽聽這些磁帶。」 我完全呆住了。我試圖把過去兩個月裡的所有通話都過濾一遍,想想哪次通話能加罪於我。因為我沒有做過任何錯事,所以很難想像出磁帶上會錄些什麼內容。 漢密爾頓輕輕按下了放音鍵。 音量很高,卡什的聲音嗡嗡作響,「關於石膏債券,你改變主意了?」 「沒有,我沒改變主意,」我說。聽自己錄在磁帶上的聲音,總是感覺很奇怪。聽起來不像我的聲音,音量稍微高了一點,而且口音比我知道的要重一些,磁帶繼續往下放。「但是,不知道你是否能幫我一個忙?」又是我的聲音。 「沒問題。」那是卡什的聲音。 「要想買紐約股票交易所的股票該怎麼買?」 「噢,那很容易。我可以在這兒為你開一個帳戶,你需要做的就是給我們私人客戶部的米裡亞姆·沃爾打個電話,給我5分鐘時間,我告訴她,你馬上要給她打電話。」 漢密爾頓關掉了錄音機,我們兩個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最後,我打破了冷場。「那並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我說,但立即又後悔了,這種話聽起來很像是出自罪犯之口。 漢密爾頓眉頭微皺,這表明他心中也是這麼想的。「這並不能結論性地說明任何問題,不能,」他說。「但是,當把這些話和證券協會正在收集的起訴卡什的證據擺到一起時,情況就不太妙了。他們聽了這些話,似乎覺得卡什正在告訴你如何從某家公司為你自己的帳戶購買股票,而他掌握了這家公司的內幕消息。這是收買你的客戶與你做生意的典型手段,讓人聽上去就是那麼回事。」 「噢,不是這麼回事,」我反駁道。 「你們是在談論美國石膏股票,不是嗎?」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