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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凡是意欲做高風險債券買賣的投資銀行都會作東召開高收益債券大會,這種場合往往會令人精神錯亂,會議組織者們學德萊謝爾·伯恩海姆·蘭伯特的樣——他提出了臭名昭著的「掠奪者舞會」口號——覺得有必要選擇一個具有異國情調的地方營造出一種豪華氣派的場面,供那些腰纏萬貫且有權有勢的銀行家們進行交易,盡情享樂。每一個高收益債券推銷員都帶有一點節目主持人的味道,而這正好與會議的宗旨相吻合。

  對於組織者們來說,不幸的是,大多數前來參加會議的都是熱切認真的年輕男女,他們最為關心的是像「賽福威的新存貨管理系統真的能增加0.5%的息差嗎?」這一類問題。這些人要求安排大會發言,往往從上午8點開始,直到晚上七點還結束不了,弄得人精疲力盡。我是頭一次參加這樣的會議,期盼著親耳聆聽一些發行高收益債券公司代表的發言,同時,還想與其他投資者見見面,另外,可能的話,在游泳池裡泡上一兩個小時。這也許有助於我放鬆放鬆。

  我沖了個澡,正好及時趕上吃午飯。我大口咀嚼著一份異國風味的墨西哥色拉,有意無意地聽到一位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的經濟學家在單調乏味地講述什麼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審議中的最新的非農業工資數字的重要性。

  午飯後,第一個發言的是比爾特-杜拉利克-雷諾茲公司的杜拉利克,他們是杠杆收購大王。他們公司剛剛買下了世界上最大的餅乾生產廠,買價為27億美元,高得令人咋舌。這無疑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交易。杜拉利克的發言令人信服,他認為這樣就很容易省下成本,籌措資金償還公司的大量債務。這番話引起了我的興趣,但是我想要看看該公司明年的經營情況才能最後下結論。這種做法對於初次涉足高風險債券投資的德瓊公司來說似乎有點過於冒險。

  接下來是著名的馬歇爾·米爾斯的非同凡響的發言。如他自己所說,他的最大成就是娶了一個年齡只有他的三分之一的女演員。馬歇爾·米爾斯60多歲,矮胖敦實,一說話就直喘粗氣,一塊手帕不停地擦拭著他那光禿禿的額頭,但是他目光犀利,炯炯有神,圓圓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掃視著聽眾。當他開始講話時,房間裡頓時喧鬧起來。認真的小夥子們擦擦眼鏡,開始竊竊私語,滿臉怨氣,米爾斯的聽眾不喜歡他,但他不在乎。

  他講述了他走向成功的經歷。30年前,他繼承了他父親設在俄克拉何馬州塔爾薩的一家小型石油公司。在其後的二三十年裡,他使該公司從一些萎靡不振的小加油站發展壯大為美國最大的私有石油和天然氣公司之一。他是通過革新融資技術取得了這一發展。「革新融資技術」這一詞組反復不斷地出現在米爾斯的講話中,我很快就明白了,這就是說,找一個傻瓜,盡可能多地向他借錢,用他借給你的錢購買債券,然後指望著債券價格統統上漲。如果價格漲上去了,你便坐收幾百萬美元,倘若價格下跌,那麼,賠本的是那個傻瓜。這是美國一些大企業家運用的一個策略,並屢試不爽。

  1982年,在石油價格第二次抬高之後,米爾斯採取了最為大膽冒險的行動。他借了幾億美元開發在猶他州和科羅拉多州發現的油田。米爾斯把這個事件描述為一個戲劇性的成功。我記得當時由於油價陡跌至15美元一桶,而不是原先預測的50美元一桶,因此,鑽井工作便半途而廢了。不知怎麼弄的,米爾斯把最初的那些公司企業全都變賣掉,並拿到了現金,而且有非追索權的子公司卻承擔了所有的債務和落基山脈鑽得半半拉拉的幾口油井。

  五年後,他又故伎重演,企圖使用「革新融資技術」在美國西南部建立一個油田網絡。米爾斯的那些運氣不佳的債券持有人再一次含淚賠掉了所有本錢。不過,照米爾斯的口氣來看,那些人都十分榮幸地成了偉大的美國創業者之一的見證人。

  面對這自吹自擂的發言,聽眾們一個個煩躁不安。當他講話結束,要大家提問題時,有十來個人立即站起身來。顯然,他們中間有一些人曾參加過這種「革新融資」活動。在聽眾提了第五個懷有惡意的問題後,米爾斯也漸漸不耐煩了。有一個人問道,他的煉油公司為什麼在其資產負債表上有5千萬美元現金的情況下不支付利息。米爾斯打斷那人的話,說道:「我說,你們這些人運氣不錯,你們買我的債券,你們有馬歇爾·米爾斯為你們日夜操勞,乃至嘔心瀝血。有許多人願意拿出血本讓馬歇爾·米爾斯為他們工作,現在,我有一些事要告訴你們,聽了以後你們恐怕真要愁眉不展了。」大廳裡頓時鴉雀無聲。情況變得更糟糕了:「馬歇爾·米爾斯為你們工作的時間可能不會太久了。」喘氣聲變得更響了。「我的醫生們診斷說我得了心臟病。我也許還能活十來個月,也許十來年。但是,我認為對我來說,馬上退休是明智的,可以有更多的時間與我心愛的妻子呆在一起。」

  聽眾們聽到這話都歡呼起來,毫無疑問,許多人都希望那個女演員不會像米爾斯那樣,一提到還債就裝蒜。有兩三個人悄悄溜出了會議廳。後來,在去吃飯的路上,聽說米爾斯各公司的大部分債券都上升了5個點,我絲毫沒有感到驚訝。

  我和其他兩百名與會者一起來到了一個碩大的舞廳,裡面擺放著餐桌,準備開宴,我朝我那一桌走過去。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的卡什,還有凱茜和韋傑爾與我同桌。除了我以外,還有兩個客戶。

  「嗨,保羅,過得怎麼樣?」卡什隔著桌子大聲說道。「很高興你大老遠趕來,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混合老兵人壽保險公司的瑪德琳·傑森,這位是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的傑克·索爾蒙。瑪德琳,傑克,這位是保羅·默裡,我在倫敦最好的客戶。」

  我們相互點頭微笑致意,瑪德琳·傑森長得小巧玲瓏,看上去很文靜。但是,當她微笑著打招呼問好時,她的眼睛流露出驚人的聰慧。傑克·索爾蒙又高又瘦,比我年紀大幾歲。他稍微有點齙牙,當他用右手與我握手時,他的左手在緊張不安地擺弄著什麼。我發現我的座次在他的旁邊,另一側是凱茜。

  「我聽說過許多有關你們公司的情況,」我對傑克說。

  「噢,是嗎?」他說,顯然很高興。「我不知道出了亞利桑那州還有人聽說過我們呢,更不用說倫敦的人了。」

  「啊,但是你們在歐洲債券市場上給人留下了相當深的印象,不是嗎?」我說道,有意識地想奉承他。

  「事實上,對於我們這樣一個規模不大的機構來說,我們在那些市場上做的交易比你們所能想像的要多得多,」傑克說。

  「譬如最近為丹麥北面不遠的某個國家做的一筆罪惡的交易?」我說道,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

  傑克也報以微笑。「這下你提起這事來了,是的,你怎麼知道的?」

  「瞭解信息是我的工作,」我說。「實際上,我們自己也做了大筆那種交易。我想當初這種債券上市時,我們和你們大概是購買這筆債券的唯一投資者。那種發大財的機會並不是常有的。」

  傑克大笑起來,「如卡什常說的那樣,『這是一筆有油水的交易!』我當然非常高興做成那筆交易。」他喝了一大口酒。

  激發這個人的自我表現欲看來並非難事。「真奇怪,一個距倫敦交易市場如此之遠的人,竟然能夠把買賣做得這麼成功。你是怎麼做的?」我繼續問道。

  「這個嘛,我們認為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的眼界還是相當開闊的,比你們在美國的普通投資者更有眼光。我喜歡時刻追蹤歐洲的消息和事件,我上大學期間,曾在那兒呆過三個月,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卡什·卡拉漢了。」

  啊,原來如此,我暗忖。

  「你們與卡什生意來往很多嗎?」我問道。

  「還可以,」傑克說。「他把握市場行情的能力很強,並且分析得頭頭是道,他似乎總是與我的想法一致。」

  我敢斷定他是這樣,我暗自想道。菲尼克斯榮昌儲貸銀行對於卡什來說是個理想的帳戶,我能想像得出他整天价慫恿著傑克·索爾蒙買進賣出各種各樣的債券,而他則從容不迫地一個勁兒拿銷售傭金。「是的,我們也發現他很能幹,」我說。

  「你們涉足高風險債券市場很久了嗎?」傑克問道。

  「沒有,我們剛剛開始。你們呢?」

  「噢,我們做了一年左右了。」

  「你們覺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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