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交易場 | 上頁 下頁
六〇


  「那麼,現在怎麼辦?」我問。「你認為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可以去報警了嗎?」

  漢密爾頓向前傾過身子,那雙藍眼睛直逼我的眼睛。「我們必須把那筆錢追回來,」他說。他聲音鎮定,語調平和,卻斬釘截鐵,「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在東京牽的那個頭嗎?嗯,我認為我們真有可能弄到手,而且他們說要交給我們5億美元,那有可能使德瓊公司變個樣。」他呷著礦泉水,兩眼一直盯著我。「要是他們聽說我們在一次騙局中損失了2千萬美元,我們將會信譽掃地,誰也不會再把他們的錢交給我們經營,即使這不是我們的過錯。」

  我心中暗想,這是我們的過錯,或者至少是漢密爾頓的過錯,他在覆核文件時粗心大意了,這種錯誤發生在他身上是十分罕見的,不過,我並無意逼他承認這一點。

  「但是,如果我們訴諸官方當局,他們不會幫助我們找到那筆錢嗎?」

  漢密爾頓搖搖頭。「警察的頭等要務是緝拿罪犯,而不是尋找贓物。這就是紐約市的大部分詐騙案從來不報警或不公開的原因,如果你有本事自己把它弄出個頭緒來,人財兩不空的可能性就要大得多。」他唇邊浮出一絲微笑,嘲弄著我的天真幼稚。

  「好吧,」我說,實際上心中對此感到很不是滋味。「那麼,我們下一步怎麼幹?」

  「嗯,到目前為止,你幹得很不錯。繼續幹下去,要多提問題。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的許多人都要到亞利桑那去參加會議,看看在那兒能否有所發現,尤其看看是否能發現有關這個『制鈔機』的任何線索。我在倫敦也將盡力而為,同時等待來自庫拉索的消息。」

  漢密爾頓看出了我臉上的愁色。「別發愁,我們會找到那筆錢的。」

  漢密爾頓揮手婉拒了充滿誘惑的甜點水果手推車,付了帳單。我們分道揚鑣,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去哈裡森兄弟公司。

  那個下午真難熬,我疲憊之極,煩躁不安,發現自己難以集中精力,和漢密爾頓在一起我感到忐忑不安,我感到茫然。儘管我通常非常相信漢密爾頓的辦事能力,但是,我煩惱不已地懷疑他也同樣不知所措,一片茫然。

  最後,終於捱到了5點鐘,我可以體面地離開了,我約定晚上8點與哈裡森兄弟公司的一個政府債券推銷員見面,一起吃頓飯談談。還有3個小時哩,於是,我決定先回威斯特伯裡飯店。我走到富爾頓地鐵車站,登上北行的列克辛頓線快車,然後在大中央站換乘慢車。

  此刻正是高峰時間,車廂裡擁擠不堪。在紐約,9月初仍然非常潮濕炎熱,這趟火車是地鐵系統中沒有空調設施的少數幾輛列車之一。我感到身上汗水直往下淌,濕透了襯衫,甚至連褲子也汗透了,我的領帶看上去仿佛會在熱浪中捲曲起來。

  火車停了很長時間,旅客們擠在一起,脾氣變得暴躁起來,低聲咕噥著,咒駡那該死的地鐵系統。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大家仍遵循著紐約地鐵的黃金規則——決不直視他人的眼睛。那人可能是一個可卡因癮君子,一個強姦犯,一個系列殺人案兇手,一個那和華見證人。

  我兩眼凝視著廣告,一張廣告上是那個可憐的沃爾特·漢森——以做痔瘡廣告而聞名紐約城的建築師。還有一張廣告上是一些又醜又黑的大蟑螂,正在慢慢爬進一家蟑螂汽車旅館,廣告詞是:叫蟑螂有去無回。

  火車顛簸前行,我的目光在車廂裡漫遊,我一個震驚收住了目光。

  在車廂的盡頭,我看見了喬。

  他正在毫無表情地凝視著我。雖然我直盯盯地看著他,他卻絲毫沒有露出認識我的跡象。我試圖恢復鎮靜,但我肯定他一定覺察到了我看見他時流露出的驚訝神色。

  我將眼光從他身上移開,看著別處。自從在布龍菲爾德-韋斯投資銀行的餐廳看見喬以來,我們彼此間一直儘量互相回避,這使我大為寬心。但是,現在他就在眼前,和我在同一節地鐵車廂裡。這一定是巧合,不是嗎?一定是的。

  我想慢慢地移向車廂的另一頭,我慌不擇路,一腳踩到一個面容慈祥,身穿便裝,正在閱讀《華爾街日報》的人的大腳趾上,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你他媽的想幹什麼,你這個混帳東西,」他朝我破口大駡。「快把你他媽的臭腳拿開,老子的腳趾頭疼死了,要不然我扇你個臭嘴。」

  我掃了那個罵罵咧咧的漢子一眼,顧不得盯著他看個仔細。我推搡著越過他身邊。

  「神經病,」他對著我和站在我們周圍的人低聲咕噥道。

  我很高興引起了別人的注意。這樣,在擁擠不堪的地鐵火車上,喬不可能對我怎麼樣,而當我們到達第68大街時,那兒人一定很多。

  我的判斷正確,川流不息的辦公室職員從地鐵口蜂擁而出,往家趕路。我跟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年輕銀行職員一起走,他們正朝著我居住的旅館方向走去。我回頭看看,只見喬隔著一條街區的距離跟在我後面。

  我在花園大街離開那群銀行職員,飛快地走過通往威斯特伯裡飯店的街區。我在飯店前面的遮篷附近停住腳步,可以依稀辨認出喬的身影出現在仍然相隔一個街區之遙的街角上。

  我告訴服務台的服務員,任何人來找我都不見。那服務員有點兒奇怪地看著我,但是說他保證會按照吩咐去做。我上樓走進房間,把門上的鎖和門栓全都鎖好後,猛地一下子倒在床上。

  如果喬在跟蹤的話,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想找我算帳,也許警察再一次找上他的門去了。也許是,儘管我小心謹慎,處處留心,但是我提出的有關格裡格·肖夫曼和特裡蒙特資金公司的問題還是驚動了某些人。但是,那關他什麼事?也許他只是耿耿於懷我的小手指仍然完好無損。

  我在狹小的臥室裡踱來踱去,對喬的出現感到焦慮。約莫過了10分鐘,我焦躁不安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喬與我同乘一輛地鐵火車一定是巧合。他跟蹤我可能只是出於好奇;也許他認為嚇唬嚇唬我會很有趣。好吧,他算是如願以償了。

  我心中盤算著是否要取消晚餐,但我認為如果我去餐館來回都乘出租車的話,應該是很安全的,就在飯店外面,在光天化日之下,量喬也不敢怎麼樣。於是,我沖了個澡,穿上一件新襯衫,於7點半下樓來到門廳裡。

  飯店大門口站了一群人在等出租車,門衛站在大街當中,哨子吹得震天價響。但是,不見一輛空出租車。雖然夕陽正閃著暈紅低垂在中央公園之上,但天色依然大亮。我朝大街兩頭看看,沒有喬的影子,他肯定也不在門廳裡。

  10分鐘之後,門衛才攔到一輛出租車,而排在我前面的還有兩個人,四處都不見喬的影子。於是,我決定步行到第5大街,到那兒試試運氣,看能否攔一輛出租車。

  我幾乎快要到達第5大街時,突然聽見身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我似乎透過衣服感到了一陣尖利的刺痛。我汗毛直豎,弓起背,慢慢扭過頭去。

  是喬,穿著一套黑色田徑運動服,儼然一個競走運動員的模樣,他手中正在撫弄著他最喜愛的傢伙——一把小刀。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