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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不,濟慈的詩我還是上大學時學的。」德克爾撒謊道。

  「你激發起了我的興趣,」其中的一位婦女說,「濟慈寫下這些偉大詩篇時真的才20歲出頭,而且很快就要死於肺結核嗎?」

  德克爾點點頭。他又想起那個黑沉沉的雨夜裡發生在那個院子裡的槍戰。

  「他25歲去世,」第四位婦女重複道,「被葬在威尼斯。」

  「不,是羅馬。」德克爾說。

  「你能肯定嗎?」

  「他死在離伯爾尼尼船形噴泉不遠的一所房子裡,從那兒往右走,就是西班牙臺階。」

  「聽起來好像你去過那裡。」

  德克爾聳聳肩。

  「有時我猜想,你什麼地方都去過,」一位相貌迷人的女子說,「你來聖菲之前的生活一定很有趣。哪一天,我要讓你給我講講。」

  「我在別的地方經營房地產,恐怕沒有什麼特別有趣之處。」

  貝絲好像已經感覺到德克爾想離開,便從容地站起身,挽起他的胳膊。「要是有人想聽斯蒂夫講他的生活故事的話,那個人就是我。」

  謝天謝地,德克爾終於從這種心境中解脫出來了。他和貝絲溜達著出了門,來到一個用磚鋪地的大院子裡。在涼爽的夜幕下,他們仰視著繁星密佈的天空。

  貝絲的一隻胳膊摟住了他的腰。德克爾嗅到她身上的香水味,禁不住親了親她的面頰。他的咽喉愉快地繃緊了。

  德克爾領著她出了院子,遠離燈光和人群,隱蔽到矮松樹的陰影裡。他狂熱地親吻著她。貝絲踮起腳尖,手指交叉著摟住他的脖頸,回吻著他。他似乎覺得大地在起伏飄動。她的嘴唇柔軟,但卻很有力、很刺激。她的乳頭隔著外衣擠壓在他的身上。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來,接著說——給我講講你那有趣的生活故事。」

  「再找時間吧。」德克爾親吻著她的脖頸,吸吮著她的芳香。「現在,有更好的事情要做。」

  但他禁不住又想起羅馬,想起麥基特裡克,想起發生在那個院子裡的事情。這個可怕的噩夢始終困擾著他。他真希望能把以麥基特裡克為代表的那一邊全都遠遠拋在身後。現在,他和兩個月前一樣,急於知道究竟為什麼麥基特裡克要到聖菲來監視他。

  10

  「送來了嗎?」

  「今天下午送來的,」德克爾說,「我還沒來得及給你看呢。」晚會結束後,他們沿著樹蔭濃密的林多路驅車返回。

  「現在讓我看吧。」

  「你肯定自己不累嗎?」

  「哎,如果我累了,我就能住在你那裡,使用它。」貝絲說。

  「它」指的是一張床,是德克爾委託一位名叫約翰·馬西的當地藝術家製作的,其獨特之處在於它全部是用金屬鑄造的。馬西在鍛造車間裡,用一把錘子和一塊鐵砧,在床架杆上製作出了精美的圖案,看上去很像木雕。

  「太奇妙了。」貝絲說。此時,德克爾已經把切諾基停放在汽車棚裡,和她一同走進室內。「這比你描述的還要氣派。」她撫摸著金屬表面光亮的黑漆。「而且,這些圖案都是刻在床頭板——或者應該叫床頭金屬板——上的。無論你叫它什麼,反正是用鐵製成的。這些圖案看上去像是參照了納瓦霍人的圖案,但也像埃及的象形文字,他們的腳往一個方向伸,手卻伸往另一個方向。實際上,他們看上去像是些醉漢。」

  「約翰很有幽默感,這些圖案並沒有參照任何東西,是他自己獨創的。」

  「好吧,我真的很喜歡,」貝絲說,「這些圖案讓我很開心。」

  德克爾和貝絲從不同的角度欣賞著這張床。

  「看上去的確很堅固。」德克爾說。

  貝絲用一隻手按了按床墊,然後揚起雙眉,顯出一副調皮的樣子。「想檢驗一下嗎?」

  「當然,」德克爾說,「如果我們把它壓垮,我要讓約翰退款。」

  他關上了燈。他們情意綿綿地親吻著,慢慢給對方脫去衣服。臥室的門是開著的。月光從臥室外走廊上又高又寬的採光窗照射進來。貝絲的胸脯微微閃光,使德克爾聯想起象牙。

  11

  他們肯定是從後牆進來的。當時是淩晨3:07。德克爾之所以知道準確的時間,是因為他有個舊式的指針鬧鐘。他後來查看時發現,指針正好停在那個時間。

  他沒有睡著,正側身躺著,借著月光欣賞貝絲的面容,想像著她已經完成了事務性的旅行,又回到自己的身邊,他們的分離終於結束了。遠處隱約傳來「砰—砰—砰」的爆竹聲,是參加私人聚會的人們燃放的。狂歡節的慶祝活動仍在繼續。德克爾想,明天早上肯定到處是殘紙碎屑。困乏的街坊鄰居被那些聚會攪得徹夜未眠,警察又要忙著應付來自各處的抱怨了。他很想知道現在有多晚了,於是轉過頭去看鐘。

  他一點也看不到鐘的亮光。他猜想,一定是自己把貝絲的什麼衣服扔在鐘的前面了。他伸手想去移開鐘前面的遮擋物,卻碰到了鐘。他疑惑地皺起了眉。鐘的夜光怎麼沒了?遠處的爆竹聲還在砰—砰—砰地響著,但在喧鬧聲中他還是聽到了另外一種響聲——是金屬與金屬的微弱刮擦聲。

  他內心一陣不安,坐了起來。那聲音不是床腿的摩擦聲,而是從臥室外採光走廊盡頭右邊的門那兒傳來的。這道門通向外面的小花園和院子。這種金屬與金屬的微弱刮擦聲仍在繼續著。

  他猛然伸過一隻手捂住了貝絲的嘴。月光下他隱隱看到,她吃驚地睜開了眼睛。她剛要掙扎著推開他的手,他把頭俯在她的左耳上緊張地低聲說:「千萬別出聲,聽我的,有人想破門進來。」

  金屬刮擦聲仍在繼續。

  「離開床,到壁櫥裡去,快。」

  貝絲一絲不掛地從床上爬下來,沖進房間右牆上的壁櫥裡。壁櫥大得能走進去,10英尺長,12英尺寬,沒有窗戶,比臥室還暗。

  德克爾迅速拉開床頭櫃最下面的那個抽屜,摸出一把西格-索爾928型手槍,這還是他初到聖菲時買的。他貓腰蹲在床邊,用床作掩護,伸手去抓床邊的電話。可是,當他把話筒放到耳邊時,他明白撥911是不可能的了,話筒裡根本沒有撥號音。

  金屬刮擦聲停止了,突如其來的寂靜使德克爾越發覺得緊張。德克爾沖進壁櫥,但沒有看見貝絲。他以身邊的小梳粧檯作掩護,透過臥室敞著的門朝外面的走廊瞄準,渾身緊張地抖個不停。雖然他赤裸的身體仍在冒汗,但他還是覺得發冷。靠右邊的後門吱吱嘎嘎地打開了,德克爾早就打算給它上點兒油了。

  他問自己,到底是什麼人想破門而入?是強盜?有可能。但以往生活經歷中養成的多疑心又一次占了上風。那件沒了結的事又一次找上門來了——他無法打消這個教他從心裡發冷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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