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較量 | 上頁 下頁
二七


  4

  香檳酒的泡沫刺得貝絲鼻孔發癢,她抽動了幾下鼻子。「你想不想看看意想不到的東西?」

  「又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嗎?」晶瑩的多姆派利揚恩香檳酒慢慢流向德克爾的舌根。「這真是異乎尋常的一天。」

  「我想讓你看,但又有點緊張。」

  德克爾拿不准她是什麼意思。「緊張?」

  「這可是個不小的秘密。」

  這一回德克爾真的弄不懂她是什麼意思了。「能否讓我看看?」

  貝絲像是在拿主意,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很想讓你看看,跟我來。」

  他們離開瓷磚裝飾的漂亮廚房,走過鋪在客廳裡的色彩繽紛的粗棉地毯,走下房前的一條露天走廊。這條走廊引著他們經過一扇通向洗衣間的門,來到另一扇門前。這扇門是關著的。無論德克爾何時拜訪貝絲,她對這扇門裡面的秘密始終緘口不談。

  現在,她有些遲疑,深情地望著德克爾的藍眼睛,長籲了一口氣。「來吧。」

  她打開門後,德克爾的第一個印象就是顏色。紅、綠、藍、黃,色彩斑斕,恰似一道耀眼的彩虹噴薄而出。展現在他面前的是千變萬化、五彩繽紛的美麗畫卷。他的第二個印象是圖形、圖像與質感的有機結合,好像它們共同擁有同一種生命力。

  德克爾沉默了片刻。這些畫給他的印象太深、太深,他完全愣住了。

  貝絲更加認真地審視著他。「你認為怎麼樣?」

  「『認為』不夠準確,應該是我感覺怎麼樣,我被征服了。」

  「真的?」

  「它們真是太美了。」德克爾往前邁了幾步,環視著放在畫架上、掛在牆上以及懸掛在頭頂上的畫作。「太棒了。」

  「這樣,我心裡就寬慰多了。」

  「可這裡足有……」德克爾很快地數了數。「……十幾幅畫呢。它們全是描寫新墨西哥的。你是什麼時候——」

  「自從搬進來後,除了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每天都在畫。」

  「可這件事你對我隻字未提。」

  「我太緊張了。假如你不喜歡它們怎麼辦呢?假如你說它們跟此地某某藝術家的作品相似怎麼辦呢?」

  「可它們不相似,絕對不相似。」德克爾慢慢地從一幅畫走到另一幅畫前,體會著,欣賞著。

  其中的一幅引起了他的特別注意。那幅畫表現的是一棵生長在乾涸河床上的落葉松,河床邊佈滿紅色的野花。這幅畫看上去簡單而質樸,但德克爾總覺得畫面中蘊含著什麼。

  「你覺得這幅怎麼樣?」貝絲問。

  「對我來說,欣賞畫恐怕要比談論畫更愜意。」

  「這並不難。你首先注意到的是什麼?你對什麼感受最深?」

  「那些紅色的野花。」

  「不錯,」貝絲說,「從我知道它們叫什麼的那一刻起,我就對它們感興趣了。這種花叫做『印第安畫筆』。」

  「你看,它們真像藝術家的畫筆,」德克爾說,「筆直、細長,頂端長著紅鬃毛。」他沉思了片刻。「一幅描寫畫筆之花的畫。」

  「你說到點子上了,」貝絲說,「藝術評論家稱此類畫為『自指畫』,也就是表現繪畫的畫。」

  「這也許能解釋引起我注意的另一種東西,」德克爾說,「那就是你那盤旋飛舞的筆觸,以及把你所表現的一切有機地結合為一體的手法。這種技巧叫什麼?印象主義嗎?它使我想起了塞尚和莫奈。」

  「更不必說雷諾阿、德加,特別是梵·高了。」貝絲說,「梵·高是位描繪陽光的天才,所以我敢說,若是我運用梵·高的技巧來描繪新墨西哥的獨特風景,那將更能增強圖畫的自指性。」

  「『陽光翩躚起舞的土地。』」

  「你真聰明。我試圖捕捉聖菲陽光的鮮明特性。但如果你再仔細看看,你還會發現隱藏在風景之中的象徵物。」

  「……噢,我真笨。」

  「這些圓圈、波紋,還有太陽破雲而出時的形象,納瓦霍人和其他西南部印第安人就是用這些來象徵大自然的。」

  「所指寓於所指。」德克爾說。

  「整個畫面是為了讓欣賞者感覺到,即使是一條看似十分平常的乾涸河床,上面不過生長著一棵落葉松和一些紅色野花,其實也包含著複雜的內容。」

  「太美了。」

  「我曾十分擔心,怕你不喜歡它們。」

  「你的那位藝術經紀人怎麼說?」德克爾問。

  「你是說戴爾?他肯定他說,這些畫全都能賣出去。」

  「那麼,我的看法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要緊得很,相信我。」

  德克爾轉過身來注視著她。他的心跳開始加速,他幾乎不能自持。「你真美。」

  她的眼睛微微閃動,顯得有些吃驚。「什麼?」

  他的話脫口而出。「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你。我無法把你從我的腦海中趕走。」

  貝絲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我敢說這是我所犯過的最大的錯誤。」德克爾說,「你需要輕鬆的感覺,你需要空間和——你也許從現在起不會再理我,但我不得不說,我愛你。」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