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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阿特沃特變得這樣吞吞吐吐的,雷切爾的興趣被激發了出來。「出了什麼事?如果你不在意我問這個問題。」

  「我妻子是個病理上的說謊者。」他說著在躺椅上直了直腰。他就願意告訴她這些,其它的事會叫人感到太尷尬。他三年的婚姻簡直是場噩夢。他妻子因為在商店偷竊而一再被抓獲。她在市里瘋狂地透支買東西,甚至五年以後,他仍在拼命設法從她一手造成的像大山一樣的債務裡解脫出來。她花掉了成千成萬元的治療費,但沒取得什麼成效。後來他發現妻子同另外一個律師有了一年多的關係,他們的婚姻就此破裂了。他那時已經厭倦透了,他給了她一切,因為他明白自己的情緒絕對受不了再將這種婚姻拖延下去。她帶走了家具,家用電器,並且要了在他認識她幾年前就蓋起來的房子。

  「對不起。」雷切爾說,知道自己引起了他的煩惱。「我不應該勾起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因為我丈夫去世了,所以我對離婚的人有好奇心。」

  「離婚可以說與死亡相似。」他平靜地說。「不過,它就是那樣,因為是我們讓它那樣的。我們覺得自己非得與別人有聯繫,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滿足我們的感情需要,才能適應社會。等這種關係消失了,它就變得類似一種截肢術。即使肢體得了病,當人們把它截去的時候,你還會感到痛得要命。」

  「你以前愛她嗎?」

  「是的,我愛過。」他回答。「你可以愛某個人,但仍然很難和他們生活在一起。自從我離婚以來,我愛過許多女人。」

  「但沒能愛到同她們結婚?」

  「是的。」他說著在躺椅上換了個位置。「我不在乎過單身生活。有些事情已經變得習慣了,你用不著去對付另一個人的問題。不用沒完沒了地把時間花在她身上,或者去對付她們令人討厭的小毛病。」

  他們又陷入了沉默,凝視著庭院。她的思緒轉到了皇家劇院的槍擊事件,還沒寫完的案情報告依然放在餐廳的桌子上。如果她對所看到的撒了謊,並在報告上簽上自己的名字,那麼就是作了偽證。她感到自己被逼著要去按照其他警官的意思去做。她不能讓特雷西再一次地搬家,換一個新的學校,她若能說服自己這樣做是為了自己的孩子,那麼與道德觀念的妥協也許就比較容易了。

  「我能向你詢問一些事嗎?」阿特沃特說。「這是從我們在自助餐廳談話以來我一直很好奇的事情。你對我說過,全虧了拉裡·迪安警長,你才會再次說出話來。不過你沒告訴我他是怎樣說服你的。你那時已經有一年沒有說話了,他必定說了什麼很驚人的話。」

  雷切爾神經質地咳嗽了一下。「通常我不想談我生活裡的那一段,記得嗎?」

  「對不起。」他馬上說。「我不是有意的。有時候好奇心占了我的上風。」

  「不,」她說,「我詢問過你的婚事,所以你的提問是公平的。老實說,把我這塊心病倒出來,也許會更好些。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大部分,最好也讓你知道其餘的。」她停了下來,兩臂在頭上伸展了一下。「拉裡·迪安是個難以置信的人。像許多受到性暴力摧殘的孩子一樣,我對所發生的事只是責怪我自己。我對內森·理查森對我所做的事當然很鄙視,但同時我確信自己和他一樣有罪。我不能肯定是他在旅館房間裡對我說過的一些事情老被壓抑在我的心裡,還是僅僅因為那些發生的事糾纏在我的腦海裡。」「我想我沒有完全聽懂。」阿特沃特說。「你為什麼感到有罪?」

  「我想要那個洋娃娃。」雷切爾說,這幾個字未經思考,脫口而出。「我真不敢相信我是那樣說的。」她說,臉上顯出驚訝的樣子。「我不想要他那個難看的洋娃娃。我嚇壞了。他對我做的是那麼荒謬,令人作嘔。」

  「那麼拉裡·迪安又怎麼回事呢?」阿特沃特提醒她。

  「我記不起他對我說過的所有的話了。」雷切爾說,心裡仍然因不自覺地談到了洋娃娃的事而震驚。「主要是,他告訴我,我感覺到有罪是因為我讓理查森把我騙到他的汽車裡去。他又說我使自己確信我本應該更使些勁來擺脫他,本應該意識到理查森說什麼尋找他女兒常去的那座房子完全是謊言。我媽也告訴我,他曾經誘騙過另一個孩子,並且描述他是怎樣姦污了她。我猜想自己有一種屬￿倖存者的內疚感。我母親總是提醒我我是多麼幸運,因為理查森只是狠褻我,而沒有糟蹋我,但他誘拐了另一個女孩子之後就糟蹋了她。」

  「咱們談談那個娃娃玩具吧。」阿特沃特出神他說。「我相信娃娃是個象徵。它代表了財富,代表了你母親當時無法給你的一種嗜好。理查森要給你的時候,也許你並不想要它,不過後來在他死去以後你倒是渴望擁有它。因為你把娃娃和理查森聯繫在一起,並且知道它是邪惡的,那麼這個娃娃和你想擁有它的欲望也就成了邪惡的了。」

  雷切爾的神經繃緊了。阿特沃特單刀直入,竟然觸著了她的潛意識。被誘拐以後她關在家裡幾乎整整一年。那個玩具已融進她的幻想生活。她認識到她當時並不想要擁有穿著粉紅色緞子衣服的娃娃。她自己已變成了玩具。她停止了說話,因為玩具娃娃是不說話的。它們也用不著說話。玩具都不會死。它們會破碎,但當你去戳它時它不會流血,也不會哭。在被誘拐以後,雷切爾就沒有流過一滴眼淚。「我最好要走了。」她突然說。

  「咱們可以談些別的事情嘛,雷切爾。」阿特沃特說。「天還早呢。為什麼你不再呆一會兒?我再去開瓶酒來。」

  「我不能。」雷切爾說著站了起來。「今晚很愉快,不過我應該回家了。我給你說過,這個星期很忙。」

  阿特沃特猛地站起來,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懷裡。他沒有吻她。他只是摟著她。「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好。」他輕聲說。「我沒有對許多女人說過這樣的話,你要是留下,我會高興的,雷切爾。」

  雷切爾在他的懷裡戰慄不已。她已經有多長時間沒被男人擁抱了?他身上的氣味,他結實的身體。她沒有思考,任憑他的雙手在她胸部撫摸。自從她見到他以來,她就想接觸他,用手指感受他的皮膚。她不能繼續生活在過去裡。喬已去世,回憶正漸漸模糊。連她女兒也知道她生活中需要一個男人。邁克·阿特沃特是個合適的人嗎?她懷疑,但出於某種原因,她已不再在乎。「和我做愛吧。」她低語,仰起臉望著他的雙眼。

  「咱們到屋裡去吧。」他說著,臉上露出驚奇但又迫不及待的神色。

  「不用。」她說著朝長沙發那邊歪了歪頭。「在那兒。」

  律師拉著她的手,把她領到只有幾英尺遠的沙發床邊。他坐在她的身旁,彎身吻她的嘴唇。這不是試探性的接吻,甚至不是雷切爾認為的充滿熱情的吻。這個吻甜蜜,美好。酒精使她放鬆了,和煦的微風吹拂著她的臉龐。他撫摸她的兩臂、臉龐,手指摸到了她的鎖骨。一點也沒有催促的感覺,也不急著要做愛。20分鐘過去了,兩人的衣服都還沒有脫。「你肯定這就是你需要的嗎?」他問。「如果不是,我們可以到此為止。」

  「不!」雷切爾急喘著。「我想和你融在一起。」她湊過去解開了他襯衣的紐扣,然後嘴唇貼到了他的胸脯。自從丈夫去世以後,她的激情凝固了,正像她是孩提時做的那件事一樣,她把自己改造成了一個毫無生氣的物體。她需要讓自己的身體再感受一次,再經歷一次性生活。阿特沃特人很好,但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愛他。她並不一定要愛他。她所要做的只是想和他做愛,而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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