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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二十三

  在下課後,再也沒有比學校大樓更空的地方。這使我想到中子彈爆炸後的遺跡。日光燈照耀,水池噴著泉水,鐘聲按時響起,電腦終端機詭異地運作,人們都不見了。沒有人交頭接耳,沒有人疾步跑向課堂,也沒有鍵盤敲打聲。整個校園沉靜得就像地下墓穴。

  我坐在魁北克大學派克·拜雷教授的辦公室外的長椅上。離開法醫研究所後,我先到健身房運動,再到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然後吃了一份蛤蜊醬意大利面。現在,我則是一個人不耐煩地在此等候著。

  若說生物系很安靜,不如說它像誇克一樣小。樓上樓下各教室辦公室的房門都早已關上,而我不僅把走廊上佈告欄的內容全看過,而且看了兩次。

  我第一百萬次低頭看表——晚間9點12分。該死,他9點下課,現在早該出現了。至少,他的助教是這麼說。我站起來,來回距步。似乎等人就一定要踱步……9點14分。混帳。

  9點30分,我放棄了。當我把皮包掛上肩,準備離開時,我聽見從視線以外的地方傳來一扇門開啟的聲音。一會兒後,一個抱著一大疊實驗書籍的男人匆忙從轉角走來。他穿著一件破舊的羊毛衫,一邊走一邊調整手臂姿勢,以防書本掉落。我猜他的年紀大約40歲左右。

  他看到我,便停下腳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正準備自我介紹時,一本書從最上層滑落。我們一起向前想接住那本書,結果,他原本捧住的書全垮了。大大小小的書本像紐約市新年灑的碎彩紙般,一下子全四散在地上。我們一起花了幾分鐘把書一本一本撿起來,然後他打開辦公室大門,把這整疊書放在桌子上。

  「很抱歉,」他講的英文有濃厚的法國腔。「我……」

  「不要緊,」我說:「我一定嚇到你了。」

  「是……哦,不。是我不對,我應該分兩次拿。我每次都這樣。」他說的並不是美式英語。

  「這都是實驗用書?」

  「是的。我剛才教的是生態學。」

  在河岸那端,夕陽的光芒透進窗內,輕輕映在他的身上。蒼白粉紅的膚色,漿果般紅的雙頰,香英蘭色的頭髮。他的鬍子和睫毛都是琥珀色的。他整個人像是燒出來的,而不是曬出來的。

  「聽起來滿有趣的。」

  「希望我學生們也這麼想。我能……」

  「我是唐普·布蘭納,」我說,從皮包裡掏出一張名片給他。「你的助教說我可以在這個時候來找你。」

  他接過名片,我把來意表明。

  「沒錯,我記得那件事。那只猴子不見了害我難過得要死,它總是逗人開心。」突然,他叫道。「你何不坐下來談?」

  我還來不及反應,他便匆忙把一張椅子上疊的書籍雜物全搬到地上。我趁機環顧四周。他的小辦公室讓我聯想起洋基隊的體育館。

  在辦公室內每一寸牆壁上,只要有空位,就貼上各種運動的照片。棘魚、珠雞、狨猴、疣豬,甚至土豚,完全不按動物分類法,亂七八糟地掛在牆上。

  我們面對面坐著。他坐在辦公桌後,腳擱在一隻拉出一半的抽屜上,而我則坐在挪出空位的椅子上。

  「沒錯,它真能逗人開心,」他又說了一次,然後話題一轉。「你是人類學家?」

  「嗯哼。」

  「熟悉靈長類?」

  「不,曾研究過,但不太熟。我曾在夏洛特的北卡羅來納大學人類學院教書。有一次我開過靈長類生態或行為學的課,除此之外,就很少觸及這個領域。光是法醫的事情就忙不過來了。」

  「很好,」他搖著我的名片說:「你怎麼研究靈長類的?」

  奇怪了,到底是誰調查誰。「我對靈長類的骨質疏鬆症很感興趣,尤其是社會行為和疾病發生的相互作用關係。我們研究動物模型,也常利用恒河獼猴,操縱它們的社會組織,製造壓力狀況,然後再研究它們骨頭的變化。」

  「你有到野地研究過嗎?」

  「只到過一些小島而已。」

  「哦?」他的眉毛拱成弓形,一副充滿興趣的樣子。

  「例如波多黎各的聖地亞哥島。過去我在南卡羅來納的摩根島上一所學校教了幾年書。」

  「有恆河獼猴嗎?」

  「有。拜雷博士,你能不能講一點關於那只失蹤猴子的事?」

  他不理會我的要求,仍追問道:「你怎麼從研究猴子骨頭變成研究人的屍體?」

  「骨骼生物學。這是兩者共同的核心。」

  「啊,說的也是。」

  「猴子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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