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毒蛇窩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
「常規慣例。你說的就是這個吧?」他帶著嘲弄的口吻笑起來,不過薩拉倒覺得那樣的嘲弄已近在眼前了,「我對你有更高的期望。你表現如此殷勤為的是什麼?你為什麼每天都想見到我?這比起大多數人一個星期一次要密集多了。我只需要和你在一起呆上一個小時。」 薩拉微微一笑,但內心感到一陣酸楚,「哦,丹特,實際上那些東西你都是相信的,是不是?此時此刻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再過幾個鐘頭,就不是了。你覺得自己很堅強,可是你太浪漫。在人世上,你在製造自己的悲劇、痛苦和損失。每次發生這種事的時候,它就使你向死亡接近了一步,是不是?使你比以前更加麻木。這樣一來,下一次你就感到更加痛苦。對你來說這沒什麼。你是自找的,可是你的受害者呢?」 他們有好一陣沒有說話。接著他開了口。 「我的情況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你不和人合謀是不會懂這麼多的,是不是?如果你不是心甘情願做一名受害者,那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她笑起來,「我正是這樣的人。我們相互之間有一種需要。可是我不能再幹了,丹特。我已經夠傷心的了,我一直想解脫,看看我能不能做到。我可以做到,這我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做。所以說你那樣是無益的,你那樣做是徒勞,你給我帶來的只能是痛苦。我想我再也不想要了。」 他用一個手指撫弄著她的臉。他的話語沉重,「我現在就在這兒嘛。」他朝她身邊挪了挪。 黑暗中她微微一笑,「摟摟我,丹特。我就喜歡這樣。」 他雙臂把她摟在胸前。他感到她的眼淚滴在他身上。他用手輕輕地撫弄她的秀髮,直到她漸漸進入夢鄉。這一夜他基本沒有合眼,只是靜靜地,溫柔地摟著她。 第二天早晨,薩拉醒來時,覺得腦袋嗡嗡響。她從床上拗起來,走到衛生間去喝口水。她看見鏡子中的自己,發現眼睛浮腫,皮膚鬆弛。 她走回臥室的時候,鬧鐘也響了。斯卡皮瑞托被吵醒,伸出長長的手臂,把鬧鈴按住。他看見薩拉又回到床上。 「睡得好嗎?」 「我不知道,我想還行吧,可是我現在感到很難受。」她一臉苦相地說,「我的偏頭疼又要犯了,我覺得渾身動彈不了。」 「那我就起床準備去上班了。你可以呆在這兒,等感覺好一些,再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他祝福似地向她微微一笑,「我以上司的身份,放你一天假。」 「謝謝你,那我就歇一天。」 他把手伸進床頭櫃,從裡面拿出一盒止痛片,「吃它兩顆。」他給她端來一杯水。她把藥片吃下去,倒在枕頭上想儘快入睡。他洗了個澡,穿上衣服,20分鐘之後過來與她吻別。 「報警器怎麼辦?」他正要離開是時候,她問道,「我不想在走的時候讓它響。」 「別擔心,我不會開的。收拾房間的人11點來。她走的時候會把它打開的。」 薩拉睡了一個小時後,猛然驚醒了。她慢慢坐起來。那兩片藥起了作用,偏頭疼好多了。她站起來穿衣服的時候,覺得渾身無力。 她心裡在想著丹特。昨天夜裡和今天早晨,他特別溫柔,愛意綿綿。她發現了他的另一面,她發現自己在懷疑:他也許不是卡拉的同謀。 她以前所看到的情況表明,他在許多方面都像個犯罪分子:不擇手段、野心勃勃、反復無常、精明圓滑、善於搞邪門歪道。可是他有本事搞大規模的合謀犯罪嗎?她跟他談過工作,談到阿諾特,甚至提到卡拉·瓦伊塔爾,可是他絲毫沒有表現出尷尬、拘束和遮遮掩掩。薩拉心想現在她已經能識破他的謊言了。她第一次想到,他也許是清白無辜的。如果是這樣,那麼卡拉和阿諾特所說的那兩個人又是誰?她的頭又開始嗡嗡響。她下意識地開始在他的房間裡搜尋,起初還帶有某種試探,後來就索性認真起來。 她先從他的更衣室看起。那是個狹長的房間,鋪著墨綠色的地毯,擺了一排紅木衣櫥。她打開一扇櫥門,發現裡面掛著一排排色彩豔麗的女式衣裙,還有一摞摞精緻的高跟鞋。這基本上在她意料之中。可是她還是皺起了眉頭。她板著臉,關上櫥門,繼續搜索。在他書房的桌子抽屜裡,她發現了一些鑲著銀色邊框的照片,上面是個短金髮的俊俏女郎,還和斯卡皮瑞托手挽著手,笑眯眯地看著他,而他則看著照相機的鏡頭。薩拉仔細看著他那自命不凡的神情。這種神情她在他身上看到已經不止一次了,在這兒又出現了,出現在他的照片上。她注視著這張照片,過了好一陣兒,才把它放進抽屜關好。 她在樓上一間臥室裡發現了那只保險櫃。它藏在一幅油畫的背後。那油畫上畫的是一隻發了瘋的猴子。薩拉心想,真是個絕妙的寫照啊。斯卡皮瑞托說報警器是關掉的,她肯定報警器是關著的,於是開始開鎖。 那是一種標準保險鎖,大概是20年前的產品,遠沒有現在使用的這麼複雜,跟她在雅各布家裡學的型號差不多。她把耳朵湊到離號碼盤很近的地方,聚精會神地聽著,小心翼翼地轉動著。在交易大廳多年的工作使她的耳朵變得特別靈,注意力特別能集中。有時候經紀人的大呼小叫聲、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喇叭裡的呼喊聲和機器的嗒嗒聲交織成巨大的聲響,所以幾乎聽不清電話另一端的人在說什麼。多年排除干擾雜音、集中聽微弱電話聲的經驗此刻全用上了。 儘管有幾次小小的虛驚,10分鐘後,保險櫃的門哢嚓一聲被打開了。保險櫃裡大約一英尺見方,裡面有一堆未封口的A4尺寸的牛皮紙信袋。她把信袋逐一打開,查看裡面的東西:股票證券和由瑞士銀行保存的銀行對帳單。最近一次是6月份的餘額為50萬美元的存款。對於一個成功的、35歲左右的銀行業者來說,這也不為過分,甚至還略為偏低。薩拉算了算,股票證券大體上有200萬。斯卡皮瑞托是很有錢,但並不引人懷疑。除非他還有秘密存款或者隱蔽財產,否則他不像是阿諾特—瓦伊塔爾欺詐團夥的第三個成員。 他和阿諾特悄聲說話貌似可疑,但也許只是典型的交易廳的談話,僅僅是方式上給人以鬼鬼祟祟的感覺罷了。至於交易臺上不正常的高利潤,他也不難做出解釋:這是因為他的才智。 交易大廳所特有的氣氛扭曲了人的感知能力,脫離現實是很容易的事。斯卡皮瑞托的自我意識和虛榮心使他鬼迷心竅。他完全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阿諾特的同夥。 薩拉把信袋放回原處,關上保險櫃,把號碼鎖轉動了幾次以免留下被人動過的痕跡。她從房間裡穿過,像告別似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後走出去。10分鐘之後,整理房間的女工來了。 馬修·阿諾特坐在交易台前,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煙。他偶爾也朝旁邊那張交易台膘上一眼。松本那個臭婊子一定向詹森通風報信了。也許她知道他教訓了松本,就躲起來了。 他本不想出手那麼狠,可是他也是不得已,出手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他一拳打在她肋骨上的時候,曾聽見哢嚓一聲,可是他沒有就此罷休。他坐在那兒,怒氣頓時消退,似乎良心有所發現,但很快就被他打發了。他心想,打斷的肋骨和臉上的傷口都會癒合的。 詹森沒來使他感到不安。他想見到她,讓她對他做出交代,還要禁止她對別人講。會不會跟警方有什麼聯繫?這個疑慮在他頭腦中一閃,隨後就被他排除了。不會的,她只不過是個貪婪的銀行雇員。想搞點訛詐的小婊子。 他眼前的面板上一隻指示燈閃了三次,接著發出很大的響聲,他的思緒被打斷。威爾遜搶先跑過來。 「第一條線,馬修,是卡拉。」 阿諾特抓起電話。他只說了幾句話,就掛斷電話,穿上外衣,三步並作兩步穿過大廳。他走進男廁所,仔細看了看,確實沒有別人,就走進一個隔間,把門插上。接著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機,等上面的指示燈閃亮。幾秒鐘後,他按了一下「通話」鍵,注意地聽著。 「我剛才接到個電話,他說買進里拉。大宗。現在。」卡拉似乎很激動,但又很困惑。 「見鬼!」阿諾特低聲罵道。現在是關鍵時刻。他近乎狂亂地權衡著擺在面前的選擇。他們必須順勢行事。按兵不動就會引起懷疑。 「好吧,我做,」他悄聲說道,「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那就好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