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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9.諾桑格

  他曾親眼看到救護人員、消防員和警察圍著那堆曾經是菲亞特的燒焦變形的廢鐵殼,儘管如此,詹姆斯·邦德還是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在他腦海深處,他含含糊糊地意識到自己想必是受到驚嚇,但是每當他轉過頭來看著克洛弗·彭寧頓時,他總是希望看到的是美麗而飄香的比阿特麗斯·瑪麗亞·達裡奇。儘管克洛弗像是在對孩子說話一樣對他一字一句慢慢地大聲解釋著,因為他的耳朵還在因爆炸而嗡嗡作響,但他還是無法相信她已經死了。

  「她若不是野貓便是野貓最親密的同謀,」克洛弗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這就像是在給他當頭一棒。偶爾有便衣警察來到她的身旁對她低聲說些什麼並從她那兒得到答覆。「M曾經派了專人到這裡來檢查。我們的人在花園裡看到了那個名叫弗朗哥的人之後使事情發生了轉折。我們變得高度警覺了。沒有任何人瞭解確切的情況,直到我昨天在街上發現你和她在一起時情況才變得明朗了。」

  另外兩個人從落地窗走了進來對她說些什麼。克洛弗朝邦德瞟了一眼之後又將視線移開了。當他們走開之後,她很不高興地說,和比阿特麗斯一起呆在這幢別墅裡的那兩個男子在槍戰中被打死了。「我接到的命令是毫不留情,儘管我們力爭抓到一個活的。很遺憾我們沒能成功,我們還不能斷定這個叫達裡奇的女子究竟是不是野貓……而且」——她打住了,有些局促不安——「而且我估計我們再也無法確認了。她已經被炸得片甲無存,沒有剩下什麼,或剩得很少。對不起,」她補充了一句,仿佛在向他道歉。

  邦德坐在那裡,目光茫然地盯著空中,仿佛他什麼也聽不進去。「她給我的日間聯絡暗號是正確的,」他說,像是個機器人發出的聲音。

  「他們把這裡的電話線都連上了。所有的電話都和大別墅的相通。」穿著打摺的灰裙子、運動衫和輕便鞋的克洛弗感到她仍然未能使他清醒過來。「邦德上校?詹姆斯?先生?」她想喊醒他。可是他仍然坐在那裡,直愣愣地盯著前方。

  有人打開了廚房裡的收音機。唱的是最近流行的賓·羅斯比用英文唱的《祝你過個快樂的聖誕節》,她看到邦德抬起頭來側耳傾聽。

  「把收音機關掉,你們這些蠢貨!」克洛弗吼道,然後轉過身面對邦德。「他們已經找到了我們安插在這裡的暗探。至少他們還活著:被封住嘴捆住手關在酒窖裡。等我們的人提供了他們的報告和說明之後我們將瞭解更多的情況。現在,我得把你從這兒帶走,先生。你明白嗎?我們的確必須聽取你對情況的報告。」

  最後,邦德點點頭,緩緩地,仿佛常情開始占了上風。在他的腦袋裡,只要有人發出響聲,掉下什麼東西或是大聲說話,他便會又聽到那兩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並清晰地看到比阿特麗斯在向他微笑,拉開車門,然後被一團火球吞沒。他耳朵裡的轟轟聲變成了一種持續的哀鳴。他抬起眼,看著克洛弗·彭寧頓。「我要單獨向M報告,」他冷冷地說道。

  「還不行,詹姆斯——呃,先生。還不行。我們必須馬上將你帶走,我們還必須非常小心才行,M的指示是你必須繼續隱蔽。這至關重要,我們必須讓你消失一段時間,這樣在一個星期之後你才能重新出現在『不可征服號』上。」

  邦德作了一個表示他理解了的動作。雖然他的下一個問題說明他還沒有搞懂——「如果她是BAST,發生了什麼?他們將她誤殺了嗎?」

  「以後再說,先生。拜託。我的確認為你繼續呆在這裡很危險,我們派了一架直升機來接你。他們將把你帶到意大利的一個安全的軍事基地。聽取報告的小組已經在那裡等候了,他們那裡還有很好的醫生,萬一你需要治療的話——」

  「我不需要什麼醫生。大副彭甯頓。」

  「慎重起見,先生,你需要他們給你作一次身體檢查。」外面傳來了直升機的噠噠聲,隨著它從海上飛到別墅上空盤旋,聲音越來越大。

  「我拿上你的手槍好嗎,先生?」一個身著便服的最壯實的男子說。

  「你這輩子也休想。」邦德這一次是真的發怒了。「我不是孩子,我也不會做任何蠢事。」他怒視著周圍的人。「那麼,我們還等什麼?走。」

  外面,一架在別墅上空盤旋著的帶有意大利海軍標誌的老式奧古斯塔直升機開始下降。

  克洛弗·彭寧頓手下的一個人向直升機打了個手勢,機上垂下一副繩梯,機員將繩梯上的邦德拉進了機內。當直升機調頭飛離時,他最後看到的是那堆曾經是菲亞特的焦黑扭曲的殘骸,以及當地警察在各條道口設置的路障。

  一小時之後他到達卡塞塔附近一個小小的軍事基地。邦德對當地的地理知識足以使他看出一路的航程,從空中俯瞰,這僅僅是個地道的軍事基地,有幾所長方形的房屋,三道安全圍欄——兩道高高的鐵鍊柵欄之間加一道帶刺的粗鐵絲網。大門的警衛拿著槍,但好像並沒有穿制服。

  他們給他安排了一間寬敞明亮、舒適實用的房間,帶一間小浴室,沒有電視,牆上也沒有畫。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在別墅把他的箱子收拾好的,現在就規規矩矩地放在門口。邦德伸開四肢躺在床上,將勃郎寧手槍放在隨時能拿到的地方。至少他們還沒有解除他的武裝。有十幾本平裝本小說碼在床頭櫃上,有幾本是恐怖小說,還有一本戴頓的小說,一本格林童話,兩本厚厚的福塞斯的作品和包括詹姆士·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和《戰爭與和平》在內的其他雜七雜八的書籍。他從自己行動遲緩拖拉的狀態知道需要用什麼東西來使腦子開動起來,但是這些書希奇古怪,再說他感到很累了,累得無法看書,卻又沒有到倒頭便睡的地步,無奈之中,他還是翻起這些書來,只是沒有去碰那本由一個不知名的作家寫的題為《月光和創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小說。

  回憶在他腦子裡縈繞。那輛菲亞特,那臺階,那鐵柵欄大門,那微笑著的比阿特麗斯和她打開車門的瞬間,然後便消失在一團火球之中。不,是記憶在捉弄他嗎?事實並非如此。她揮手微笑,後來怎樣?猛烈的爆炸氣浪將他掀倒?不,還有別的。她朝他笑著並將車門拉開。濃煙,與爆炸的火球同時冒出的是大量的濃煙。他們用的是什麼炸彈,會冒出如此濃烈的煙霧呢?旋風炸藥爆炸時不會如此。這件事他需要向上報告。有可能某些恐怖組織在使用新型炸藥,或許是過時的老炸彈發出了異常的煙霧?不管怎麼說,它把一位非同尋常的冷血的恐怖分子的王妃炸死了。

  要幾個恐怖分子王妃才能把一枚定時炸彈接上呢?三個:一個接線,一個拿金羅萊克斯表,另一個叫專家。有人敲了一下門,他應道「進來」,用一隻手掏出勃郎寧打開保險蓋,槍口指向門口。

  來的是個高個子,穿著消閒褲和汗衫。他膚色黝黑有點像中東人,但他操一口純正的牛津-劍橋英語。

  「邦德上校嗎?」他詢問道,可是邦德一眼看出他這只不過是在遵循某種禮儀。

  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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