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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一天下午,醫生坐飛機從巴黎來看他,向他鄭重地宣佈他的身體痊癒了,維納斯捎來他的衣服。他和護士們道別,一輛出租汽車載著他們離開了療養院。

  自從他瀕臨死亡的邊緣以來已有三個星期了。此時是七月,炎熱的太陽照耀著海灘,遠處的波浪在閃閃發光。邦德的心都醉了。他們的目的地也將使他感到非常驚奇。他並不想去礦泉王城某一個大飯店住下,而維納斯說她將找個離城很遠的地方。但是她對那個地方始終保密,只是說她已經找了個他一定會喜歡的地方。他很樂意由她擺佈,但是並不無條件地服從。他要求他們的目的地是在海邊。他非常讚賞具有鄉村氣息的東西,甚至體驗一下在屋子外邊的土茅坑、臭蟲和蟑螂也無所謂。

  一件奇怪的事情使他們的行程蒙上了一點陰影。

  當他們沿著海岸公路朝萊斯諾克太布爾方向駛去時,邦德向她繪聲繪色地描述他是怎樣用「本特利」汽車拚命追趕她的,最後向她指了在撞車之前所走的彎道和歹徒安放道釘板的精確地點。他讓司機減低車速,自己則把頭伸出車窗,向她指著那些由本特利車的鋼質內輪輾在柏油馬路上的深深的刻痕,還有樹籬倒下的枝條以及汽車停下後潑出的一攤油蹟。

  但是在他的講述過程中,她心不在焉,煩躁不安,只是偶爾簡單答應幾句。他發現她向反光鏡中瞥了一兩次;但是,當他轉臉透過後窗向後望去時,他們正好轉過一個彎道,因此他什麼也沒看見。

  最後他拿起她的一隻手。

  「你在想什麼問題,維納斯?,」他說。

  她神色緊張向他微笑了一下。「沒想什麼,什麼也沒想,我只是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不過,我想,也許這只是一種神經過敏。這條路充滿了幽靈。」

  她在一陣大笑聲的掩飾下又回過頭去。

  「看!」她帶著一種驚恐的語調叫起來。

  邦德順從地轉過頭。是的,在四分之一英里外的地方,一輛黑色大轎車正不急不慢地跟在後面。

  邦德大笑起來。

  「這條公路又不是我們獨家所有,」他說,「另外,誰會跟蹤我們呢?

  我們又沒有違反交通規則。」他拍了拍她的手。」這是一個開著鋥亮的汽車去勒阿弗爾推銷商品的推銷員。他也許正在想著中午吃什麼或者何時與在巴黎的情婦相聚。真的,維納斯,你可不能把無辜者當作壞人啊。」

  「我希望你的話是對的,」她緊張地說,「再說,我們也快到目的地了。」

  她又沉默起來,眼睛盯著窗外。

  邦德仍然感到她內心十分緊張。他估計她是因為近來他倆的冒險經歷而餘悸猶存。他決定開一個玩笑來逗樂她。前方分出一條通海濱的小道。當汽車減速向小巷拐去時,他要司機在小道前面停下車。

  他們在高高籬笆的掩護下,透過後窗向外觀望。

  四周除了夏天鳥蟲的叫聲外,還能夠聽見一輛汽車駛來。維納斯的手指捏緊了他的手臂。當那輛汽車朝他們躲藏的地方開過來時,汽車的速度並沒改變,而是從他們旁邊一駛而過。他們只能略微看清那個男人的側影。他確實朝他們躲藏的地方瞥了一眼,但是在他們躲藏的樹籬上方有一個色彩鮮豔、指向這條小道的招牌,上面寫著:「供應水果、清蒸蟹、蝦、油炸魚。」

  邦德認為,是那塊招牌吸引了司機的往他們這邊看。

  當那輛汽車排氣管的「噗噗」聲消失在路那邊時,維納斯仰靠在車門旁,她的臉蒼白無色。

  「他在看我們,」她說。「我剛才就說過,我知道我們被盯上了。現在他們知道我們在哪兒了。」

  邦德有點不耐煩了。「廢話,」他說。「他是在看那個招牌。」他指著招牌對維納斯說。

  她微微松了一口氣。「你真地這樣想嗎?」她問。「但願如此。請原諒,我真是太神經過敏了。我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支配了我。」她傾身向前,通過隔板對司機說了一句話,汽車便繼續向前行駛。她仰靠在椅背上,興高采烈地將臉轉向邦德,紅暈又在她的雙頰上泛起。「我真抱歉。只是因為只是因為我還不敢相信一切已經過去,真的不會再有人來嚇唬我們了。」她壓著他的手。「你一定認為我非常蠢。」

  「當然不會這樣想,」邦德說。「但是,現在確實不會有人對我發生興趣,將這些都忘記了吧。整個行動結束了,敵人已被消滅。今天是我們的假日,千萬別讓烏雲遮掩了明媚的陽光,好嗎?」

  「是的,是不該再有烏雲了。」她輕輕搖著頭。「我簡直太高興了。我們馬上就能到達目的地,我想你會喜歡那個地方的。」

  他倆傾身向前張望,她的臉上又顯露出活潑的神情,剛才那個事件只是在空中留下個小小的問號。隨著他們穿過沙丘,看見了大海和森林中樸實的小飯店,那個問號也漸漸消失了。

  「我想,這家旅店並不很豪華,」維納斯說。「但是房間非常乾淨,飯菜也很可口。」她不安地看著他。

  其實她根本不必擔心。邦德一看見這個地方就喜歡上了它——幾乎通往最高處潮標的臺階;低矮的兩層樓房子;有著鮮豔的磚紅色遮蓬的窗戶;藍色的月牙形水灣和金色的沙灘。他的一生中曾無數次夢想過找這樣一個幽靜的角落,任憑世界發生什麼事情,從黎明到薄暮他一直生活在大海邊!現在,他的夢想實現了,他將在這裡度過整整一個星期。還有維納斯作伴!他暗自規劃著即將來到的甜密日子。

  他們在屋後的院子裡停下車,旅館老闆和他的妻子出來歡迎他們。

  店主弗索克斯先生是一個獨臂的中年人。那一隻手臂是他在馬達加斯加為自由法國而戰時失去的。他是礦泉王城警察局長的好朋友,地方長官向維納斯推薦了這個地方,並在電話裡和旅館老闆說了這件事。

  因此,一切都已為他們準備妥當。

  弗索克斯夫人正忙著備飯,不時地插幾句話。她系著一條圍裙,手拿著一根湯匙。她比她丈夫年輕,圓圓的臉,人很和藹,模樣還過得去。邦德一眼便猜出,他們一定沒有孩子,所以他們把自己的感情給了他們的朋友,給了一些常來的客人,也給了供玩賞的動物。他想,他們的生活也許並不寬鬆富裕,因為這家飯店在冬季一定非常清閒。那時他們只有和遼闊的大海和松林中的風聲作伴。

  老闆領著他們來到他們的房間。

  維納斯住的是一間雙人房,邦德住在隔壁的一間角房裡。他房間的一扇窗戶面對大海,另一扇面對著遙遠的海灣。他們這兩間房的中間是一間浴室。

  一切很乾淨,很舒適。

  當他倆顯出高興和滿意的神情時,老闆非常得意。他說七點半鐘開晚餐,老闆娘正在準備烤龍蝦。他抱歉地說,這段時間很清靜,因為這是星期二,等到了週末,這裡的人就會多起來的。這不是旺季,一般說來,這裡住的多數是英國人,但是英國的經濟現在也不景氣。英國人也只是逢週末才來這裡,在礦泉王城俱樂部賭輸了錢後就立刻回家。今非昔比了。他達觀地聳聳雙肩。

  但是,沒有一天和昨天一樣,沒有一個世紀是和前一個世紀相同的,沒有

  「是這樣,」邦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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