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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伊川先生語四(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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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凡物之生,各隨氣勝處化。」曰:「何以見?」曰:「如木之生,根既長大,根卻無處去。」曰:「克也。」曰:「既克,則是土化木矣。」曰:「不是化,只是克。五行,只古人說迭王字盡了,只是個盛衰自然之理也。人多言五行無土不得,木得土方能生火,火得土能生金,故土寄王於四時。某以為不然。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只是迭盛也。」 問:「劉牧以坎、離得正性,艮、巽得偏性,如何」?曰:「非也。佗據方位如此說。如居中位便言得中氣,其餘豈不得中氣也?」或曰:「五行是一氣」曰:「人以為一物,某道是五物。既謂之五行,豈不是五物也?五物備然後能生。且如五常,誰不知是一個道?既謂之五常,安得混而為一也?」 問:「劉牧以下經四卦相交,如何?」曰:「怎生地交?若論相交,豈特四卦,如屯、蒙、師、比皆是相交(一顛一倒)。卦之序皆有義理,有相反者,有相生者,爻變則義變也。」(下來卻似義起,然亦是以爻也,爻變則義變)「劉牧言[一]兩卦相比,上經二陰二陽相交,下經四陰四陽相交,是否?」曰:「八卦已相交了,及重卦,只取二象相交為義,豈又於卦畫相交也?易須是默識心通,只如此窮文義,徒費力。」 問:「『莫見乎隱,莫顯乎微』,何也?」曰:「人只以耳目所見聞者為顯見,所不見聞者為隱微,然不知理卻甚顯也。且如昔人彈琴,見螳蜋捕蟬,而聞者以為有殺聲。殺在心,而人聞其琴而知之,豈非顯乎?人有不善,自謂人不知之,然天地之理甚著,不可欺也。」曰:「如楊震四知,然否?」曰:「亦是。然而若說人與我,固分得;若說天地,只是一個知也。且如水旱,亦有所致,如暴虐之政所感,此人所共見者,固是也。然人有不善之心積之多者,亦足以動天地之氣。如疾疫之氣亦如此。不可道事至目前可見,然後為見也。更如堯、舜之民,何故仁壽?桀、紂之民,何故鄙夭?纔仁便壽,纔鄙便夭。壽夭乃是善惡之氣所致。仁則善氣也,所感者亦善。善氣所生,安得不壽?鄙則惡氣也,所感者亦惡。惡氣所生,安得不夭?」 問:「天地明察,神明彰矣。」曰:「事天地之義,事天地之誠,既明察昭著,則神明自彰矣。」問:「神明感格否?」曰:「感格固在其中矣。孝弟之至,通於神明。神明孝弟,不是兩般事,只孝弟便是神明之理。」又問:「王祥孝感事,是通神明否?」曰:「此亦是通神明一事。此感格便王祥誠中來,非王祥孝於此而物來於彼也。」問:「行狀雲:『盡性至命,必本于孝弟。』不識弟何以能盡性至命也?」曰:「後人便將性命別作一般事說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統底事,就孝弟中便可盡性至命。至如灑埽應對與盡性至命,亦是一統底事,無有本未,無有精粗,卻被後來言性命者別作一般高遠說。故舉孝弟,是于人切近者言之。然今時非無孝之人,而不能盡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問:「窮神知化,由通于禮樂,何也?」曰:「此句須自家體認(一作玩索)。人往往見禮壞樂崩,便謂禮樂亡,然不知禮樂未嘗亡也。如國家一日存時,尚有一日之禮樂,蓋由有上下尊卑之分也。除是禮樂亡盡,然後國家始亡。雖盜賊至所為不道者,然亦有禮樂。蓋必有總屬,必相聽順,乃能為盜,不然則叛亂無統,不能一日相聚而為盜也。禮樂無處無之,學者要須識得。」問:「『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何也?」曰:「鬼神只是一個造化。『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是也。」 「禮雲禮雲〔一〕,玉帛雲乎哉?樂雲樂雲,鐘鼓雲乎哉?」「此固有禮樂,不在玉帛鐘鼓。先儒解者,多引『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此固是禮樂之大用也,然推本而言,禮只是一個序,樂只是一個和。只此兩字,含畜多少義理。」又問:「禮莫是天地之序?樂莫是天地之和?」曰:「固是。天下無一物無禮樂。且置兩隻(倚)〔椅〕〔二〕子,纔不正便是無序,無序便乖,乖便不和。」又問:「如此,則禮樂卻只是一事。」曰:「不然。如天地陰陽,其勢高下甚相背,然必相須而為用也。有陰便有陽,有陽便有陰。有一便有二,纔有一二,便有一二之間,便是三,已往更無窮。老子亦曰:『三生萬物。』此是生生之謂易,理自然如此。『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自是理自相續不已,非是人為之。如使可為,雖使百萬般安排,也須有息時。只為無為,故不息。中庸言:『不見而彰,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使釋氏千章萬句,說得許大無限說話,亦不能逃此二句。只為聖人說得要,故包含無盡。釋氏空周遮說爾,只是許多。」 問:「『及其至也,聖人有所不能』,不知聖人亦何有不能、不知也?」曰:「天下之理,聖人豈有不盡者?蓋於事有所不察知,不逞能也。至纖悉委曲處,如農圃百工之事,孔子亦豈能知哉?」或曰:「至之言極也,何以言事?」曰:「固是。極至之至,如至微至細。上文言『夫婦之愚,可以與知』。愚,無知者也,猶且能知,乃若細微之事,豈可責聖人盡能?聖人固有所不能也。」 「君子之道費而隱」,費,日用處。 「時措之宜」,言隨時之義,若「溥博淵泉而時出之」。 「王天下有三重」,言三王所重之事。上焉者,三王以上,三皇已遠之事,故無證。下焉者,非三王之道,如諸侯霸者之事,故民不尊。 「思曰睿,睿作聖。」致思如掘井,初有渾水,久後稍引動得清者出來。人思慮,始皆溷濁,久自明快。 問:「召公何以疑周公?曰:「召公何嘗疑周公?」曰:「書稱『召公不說』,何也?」「請觀〔一〕君奭一篇,周公曾道召公疑他來否?古今人不知書之甚。書中分明說『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此已上是孔子說也。且召公初升為太保,與周公並列,其心不安,故不說爾。但看此一篇,盡是周公留召公之意,豈有召公之賢而不知周公者乎?詩中言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豈特周大夫?當時之人,雖甚愚者,亦知周公刺朝廷之不知者,為成王爾。成王煞是中才,如天大雷電以風,而啟金縢之書。成王無事而啟金縢之書作甚?蓋二公道之如此,欲成王悟周公爾。近人亦錯看卻作詩雲『荀子書猶非孟子,召公心未說周公』甚非也。」 又問:「金縢之書,非周公欲以悟成王乎?何既禱之後,藏其文于金縢也?曰:「近世祝文,或焚或埋。必是古人未有焚埋之禮,欲敬其事,故藏之金縢也。」「然則周公不知命乎?」曰:「周公誠心,只有欲代其兄,豈更問命耶?」 或問:「人有謂周公營洛,則成王既遷矣。或言平王東遷,非也。周公雖聖,其能逆知數百載下有犬戎之禍乎?是說然否?」曰:「詩中自言王居鎬京,將不能以自樂,何更疑也?周公只是為犬戎與鎬京相逼,知其後必有患,故營洛也。」 問:「高宗得傅說于夢,文王得太公于卜。古之聖賢相遇多矣,何不盡形于夢蔔乎?曰:「此是得賢之一事,豈必盡然?蓋高宗至誠,思得賢相,寤寐不忘,故徵兆先見於夢。如常人夢寐閒事有先見者多矣,亦不足怪。至於蔔筮亦然。今有人懷誠心求蔔,有禱輒應,此理之常然。」又問:「高宗夢往求傅說耶?傅說來入高宗夢耶?」曰:「高宗只是思得賢人,如有賢人,自然應他感。亦非此往,亦非彼來。譬如懸鏡於此,有物必照,非鏡往照物,亦非物來入鏡也。大抵人心虛明,善則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有所感必有所應,自然之理也。」又問:「或言高宗于傳說,文王于太公,蓋已素知之矣,恐群臣未信,故托夢蔔以神之。」曰:「此偽也,聖人豈偽乎?」 問:「舜能化瞽、象,使不格奸,何為不能化商均?」曰:「所謂『不格奸』者,但能使之不害己與不至大惡。若商均則不然。舜以天下授人,欲得如己者。商均非能如己爾,亦未嘗有大惡。大抵五帝官天下,故擇一人賢於天下者而授之。三王家天下,遂以與子。論其至理,治天下者,當得天下最賢者一人,加諸眾人之上,則是至公之法。後世難得人而爭奪興,故以與子。與子雖是私,亦天下之公法,但守法者有私心耳。」 問:「四凶堯不誅,而舜誅之,何也?」曰:「四凶皆大才也,在堯之時,未嘗為惡,堯安得而誅之?及舉舜加其上,然後始有不平之心而肆其惡,故舜誅之耳。」曰:「堯不知四凶乎?曰:「惟堯知之。」「知其惡而不去,何也?」曰:「在堯之時,非特不為惡,亦賴以為用。」 「納於大麓。」麓,足也,百物所聚,故麓有大錄萬幾之意。若司馬遷謂納舜於山麓,豈有試人而納於山麓耶?此只是曆試舜也。 放勳非堯號,蓋史稱堯之道也,謂三皇而上,以神道設教,不言而化,至堯方見於事功也,後人以放勳為堯號,故記孟子者,遂以「堯曰」為「放勳曰」也。若以堯號放勳,則皋陶當號允迪,禹曰文命,下言「敷于四海」有甚義?問:「詩如何學?」曰:「只在大序中求。詩之大序,分明是聖人作此以教學者,後人往往不知是聖人作。自仲尼後(一作漢以來),更無人理會得詩。如言『後妃之德』,皆以為文王之後妃。文王,諸候也,豈有後妃?又如『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以為後妃之德如此。配惟後妃可稱,後妃自是配了,更何別求淑女以為配?淫其色,乃男子事,後妃怎生會淫其色?此不難曉。但將大序看數遍,則可見矣。」或曰:「關雎是後妃之德當如此否?樂得淑女之類,是作關雎詩人之意否?」曰:「是也。大序言:『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只著個是以字,便自有意思。」曰:「如言『又當輔佐君子,則可以歸安父母』,言『能逮下』之類,皆為其德當如此否?曰:「是也」問:「詩小序何人作?」曰:「但看大序即可見矣。」曰:「莫是國史作否?」曰:「序中分明言『國史明乎得失之跡』,蓋國史得詩於采詩之官,故知其得失之跡。如非國史,則何以知其所美所刺之人?使當時無小序,雖聖人亦辨不得。」曰:「聖人刪詩時,曾刪小序否?」曰:「有害義理處,也須刪改。今之詩序,卻煞錯亂,有後人附之者。」曰:「關雎之詩,是何人所作?」曰:「周公作。周公作此以風教天下,故曰『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蓋自天子至於庶人,正家之道當如此也。二南之詩,多是周公所作。如小雅六月所序之詩,亦是周公作。」「後人〔一〕多言二南為文王之詩,蓋其中有文王事也。」曰:「非也。附文王詩於中者,猶言古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 問:「『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何謂也?曰:「大凡樂必失之淫,哀必失之傷,淫傷則人於邪矣。若關雎,則止乎禮義。故如哀窈窕,思賢才,言哀之則思之甚切,以常人言之,直入於邪始得,然關雎卻止乎禮義,故不至乎傷,則其思也,其亦異乎常人之思也矣。」 唐棣乃今郁李,看此,便可以見詩人興兄弟之意。「執柯伐柯,其則不遠」人猶以為遠。君子之道,本諸身,發諸心,豈遠乎哉? 問:「周禮有複讎事,何也?」曰:「此非治世事,然人情有不免者。如親被人殺,其子見之,不及告官,遂逐殺之,此複讎而義者,可以無罪。其親既被人殺,不自訴官,而他自謀殺之,此則正其專殺之罪可也。問:「避讎之法如何?」曰:「此因赦罪而獲免,便使避之也。」 問:「周禮之書有訛缺否?」曰:「甚多。周公致治之大法,亦在其中,須知道者觀之,可決是非也。」又問:「司盟有詛萬民之不信者,治世亦有此乎?」曰:「盛治之世,固無此事。然人情亦有此事,為政者因人情而用之。」問:「嚴父配天,稱『周公其人』,何不稱武王?」曰:「大抵周家製作,皆周公為之,故言禮者必歸之周公焉。」 趙盾弒君之事,聖人不書趙穿,何也?」曰:「此春秋大義也。趙穿手弒其君,人誰不知?若盾之罪,非春秋書之,更無人知也。仲尼曰:『惜哉!越境乃免。』此語要人會得。若出境而反,又不討賊也,則不免;除出境遂不反,乃可免也。」 「紀候大去其國」,如「梁亡」,「鄭棄其師」,「齊師殲於遂」,「郭亡」之類。郭事實不明,如上四者,是一類事也。國君守社稷雖死守之可也。齊侯、衛侯方遇于垂,紀侯遂去其國,豈齊之罪哉?故聖人不言齊滅之者,罪紀侯輕去社稷也(紀侯大名也)。 問王通。曰:「隱德君子也。當時有些言語,後來被人傅會,不可謂全書。若論其粹,殆非荀、揚所及也。若續經之類,皆非其作。」 揚雄去就不足觀。如言「明哲煌煌,旁燭無疆」,此甚悔恨,不能先知。「遜於不虞,以保天命」,則是只欲全身也。若聖人先知,必不至於此,必不可奈何,天命亦何足保耶?」問:「太玄之作如何?」曰:「是亦難矣。必欲撰玄,不如明易。邵堯夫之數,似玄而不同。數只是一般(一作數無窮),但看人如何用之。雖作十玄亦可,況一玄乎?」 荀卿才高,其過多。揚雄才短,其過少。韓子稱其「大醇」,非也。若二子,可謂大駁矣。然韓子責人甚恕。韓退之頌伯夷,甚好,然只說得伯夷介處。要知伯夷之心,須是聖人。語曰:「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此甚說得伯夷心也。 問:「退之讀墨篇如何?」曰:「此篇意亦甚好,但言不謹嚴,便有不是處。且孟子言墨子愛其兄之子猶鄰之子,墨子書中何嘗有如此等言?但孟子拔本塞源,知其流必至於此。大凡儒者學道,差之毫釐,繆以千里。楊朱本是學義,墨子本是學仁,但所學者稍偏,故其流遂至於無父無君,孟子欲正其本,故推至此。退之樂取人善之心,可謂忠恕,然持教不知謹嚴,故失之。至若言孔子尚同兼愛,與墨子同,則甚不可也。後之學者,又不及楊、墨。楊、墨本學仁義,後人乃不學仁義。但楊、墨之過,被孟子指出,後人無人指出,故不見其過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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