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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祿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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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祿堂在拳術界的聲名不減于李存義。論班輩,卻比李存義晚一輩;論本領,據一般深知二公的拳術家評判,火候還在李存義之上。 孫祿堂原是專練八卦拳的,雖兼練形意拳,然功夫究不如八卦拳老辣。後來知道太極拳的妙用,在八卦、形意二拳之上,便改變趨向,專練太極拳。 從來拳術家肯下苦功的,大概要推孫祿堂為最。孫住的地方,離教他太極拳的師傅家中,有二百來裡旱路。孫在家用功,每遇到疑難之處,自己思索不得,立時就動身到他師傅家去,決不因路遠躊躇。他家清貧,總是裹一點兒乾糧,在路上充饑。二百來裡路一氣走到,不在路上停歇。見著師傅把疑難之處解釋明白了,又立時欣然歸家,也不在師傅家停歇。在他心目中,看這來回四百來裡路,直如平常人看三四裡路一般容易。 他做功夫並不限定時間地點,隨時隨地都在用功,所以孫祿堂的武藝純熟自然到了絕境。 他近年著了八卦拳學、形意拳學、太極拳學三部書,凡是研究這三種拳術的人,沒有不拿他這三種書當參考資料的。他的聲名,當初原只拳術界中人知道,自這三種書印行,聲名就漸漸的揚溢了。 日本著名的柔道家阪原,在日本是很強的四段。聞了孫祿堂的名,又看了孫所著的書,特地從日本到北京來,拜訪孫祿堂。孫祿堂殷勤接到家中款待,住了幾日,略略做了點功夫給阪原看。阪原研究的是柔道,是兩人對扭對搏的,像中國這種單獨研練的拳術,阪原不曾研究過。因此孫祿堂雖演出些手法,阪原卻看不出功夫的深淺來。見孫祿堂的體格並不魁梧,態度又很溫雅,不像有多大氣力的樣子,以為是徒有虛名的。 阪原來訪孫祿堂的目的,一不是崇拜英雄,二不是想研究中國的武藝,只是仗著自己的柔道在日本很享些聲名,想憑著一身本領,到中國來出出風頭。知道孫祿堂是當今中國拳術界負盛名的人,心想若能將孫祿堂打翻,聲名在孫祿堂之下的拳術家,當然不敢出頭露面,和他較量。他這一來在中國拳術界的風頭,不出得十足了嗎? 阪原非不知道日本的柔道,原是從中國流傳過去的。但他的心裡以為圍棋也是從中國流傳過去的,而日本圍棋界四段的高部道平、瀨越憲作,先後到中國來在中國圍棋界裡,風頭出了個十足。以為中國圍棋的程度如此,拳術的程度大約也差不多。阪原自己的藝術階級,也和高部瀨越一樣是四段,所以敢抱定一個出風頭的目的到中國來。加以見孫祿堂言不驚人,貌不動眾,更覺得這回出風頭的目的,有把握可以達到。 在孫家住過三五日之後,自以為看透了孫祿堂的本領,要和孫祿堂交手。孫祿堂是個生性誠篤的人,平常待人接物,十分謙虛有禮。阪原遠道前來拜訪,孫祿堂只認作一番崇拜自己的好意,絕對不疑心有將自己打倒,好借此揚名出風頭的心思。在殷勤款待的這幾日當中,只自己做功夫給阪原看,卻不曾要求阪原顯什麼本領,忽見阪原要和自己交手,連忙謙遜道:「我從來不曾和人交過手,因為一則拳腳生疏,不願意獻醜;二則拳術是一類很凶的技藝,動手便難保不傷人或受傷,非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宜使用。先生過都越國到寒舍來,我正感念得很,豈可與先生動手動腳。我一點兒功夫已經做給先生看過幾次了,更用不著真個交手。」阪原聽祿堂這麼推辭,疑心真是不願意獻醜。心裡很高興,面上卻做出失望的樣子說道:「我從敝國特地到這裡來,所希望的就是先生肯賜教幾手功夫。幾日來雖承演了些手法給我看,但彼此不同道,看了仍不能領會,覺得與貴國普通知道拳術的人所奏演的,沒有什麼區別。若只圖看看貴國拳術的模樣,非但用不著到先生這裡來,並用不著到貴國來。日本人當中也多有曾研究過貴國拳術的,教他們演給我看看就得咧,我嘗聽得說貴國的拳術家有句古話:『動手見高低』,可見得拳術不動手是不能見高低的。」孫祿堂見阪原說話帶些不相信自己的神氣,只得說道:「不錯,這句古話是有的,但是我並沒有要和先生見高低的心思,所以這麼說。」阪原即立起身來將上身的洋服,邊脫邊說道:「先生不要辜負我一番拜訪的誠意。」孫祿堂到了這時分,知道再不能推託了。遂也起身拱手道:「我平生還不曾見過貴國的柔道,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法度,請先生不要存個決勝負的念頭,可以解說給我聽的所在,不妨互相交換,庶幾彼此都能得著互相發明的好處。」孫祿堂說這話,確是出於誠心,而阪原聽了不由得心中暗笑。 於是一賓一主,就在孫家一間很長的客廳裡,交起手來。孫祿堂有十來個徒弟,都立在遠遠的看。阪原一心想把孫祿堂打跌,很兇猛的一步一步逼過去。孫祿堂確實不曾見過柔道的手法,存心要看出一個路數來,手手只略事招架。阪原逼進一步,便退後一步。阪原的身法手法,孫祿堂已看得了然了。知道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只須一出手,就能把阪原屈伏。但孫祿堂是個生性誠篤的人,忽轉念阪原在他本國很有點聲名,功夫做到四段,也不容易。我如將他打敗,他將來回國頗不體面。他本好意的來拜訪我,不可使他掃興而去。孫祿堂這麼一想,即一倒挫,退了五六尺遠近。對阪原拱手道:「罷了,罷了,已領教過了,欽佩之至。」阪原因孫祿堂只有招架,不能回手,已存了個輕視的心思。此時見孫祿堂一步退了五六尺,背後離牆不過尺來遠,沒有再退一步的餘地。孫祿堂只顧向前望著,他自己好像還不覺得的樣子。不由得更暗暗歡喜起來,以為趁孫祿堂尚不覺得背後沒有退步的時候,趕緊逼過去是個求勝的好機會,哪敢怠慢,故意發一聲吼,使孫祿堂專注意前面,不暇反顧。只一躥便到孫祿堂跟前,剛要施展柔道中極毒辣的手法,誰知孫祿堂見阪原不肯住手,反緊逼過來,已看出阪原不良的心事了。哪用得著什麼退步,也容不得阪原施展,隨手將阪原撈過來輕輕的向前一拋,只拋得阪原四體淩空,翻了一個跟頭,才落下地來;並沒有跌倒,仍是兩腳著地,看落下的所在,正是起首時阪原所立的地方。離孫祿堂已有一丈四五尺遠近。阪原這才大吃一驚。知道孫祿堂的本領,比自己不知要高強多少倍。自己一晌想出風頭的心理,確是不度德不量力。心裡並很感激孫祿堂,毫沒有給他過不去的心思,定要跟著孫祿堂學拳。 孫祿堂因阪原是個日本人,素知日本人厲害。不問對於什麼學術,都肯拼命的研究。若將太極等拳術傳到日本去了,十年之後,中國的拳術家,絕不是日本拳術家的對手。不須二十年,也就要成今日兩國圍棋的現象了,決心不肯收阪原做徒弟。阪原見要求做徒弟不許,就再三的說,只要能學了剛才一拋丈四五尺遠的那一手,也就罷了。孫祿堂笑道:「中國的拳術,須全體會了,才能分做一手一手的使用。專學那一手,是永遠沒有成功希望的。」阪原這才垂頭喪氣的回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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