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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打英雌羅福怪吃醋 瞰良人圓子真變心(1)


  話說張全見大眾都逼著要他說,只得說道:「去年年底,劉藝舟的戲班子不是在南明俱樂部演戲嗎?那個在本鄉座做加秋霞的施山鳴裝扮起來,身材容貌本還過得去,這呆子見了,便神魂顛倒的,說比小薑的《茶花女》還要好幾倍。這也罷了,誰知這呆子口裡只管向人說好,心中便起了個不良的念頭。」

  羅福見張全這般說,急得雙手掩著他自己的耳朵,只管搖頭放聲亂叫,想鬧得大家聽不清楚。張全見羅福如此,果住了口。

  大家又笑著催張全說,張全放高聲音接著說道:「他起了這不良之念頭不打緊,卻鬧到一位女國民身上去了。這位女國民,你們大家都是知道的,就是在教育會演說,李錦雞因而被叱的鼎鼎大名的胡女士。」

  蘇仲武聽得,打了個寒噤,翻開眼睛望著張全。張全也不在意,仍往下說道:「呆子轉施山鳴的念頭,卻與胡女士有什麼相干呢?原來胡女士見施山鳴生得面似愁潘,腰如病沈,不覺與呆子一般的生了愛慕之心,也學呆子的樣,只管在後臺裡面鬼混。湊巧那一夜也是演《茶花女》,施山鳴的西裝不完全,並少了一頂合式的帽子。胡女士趕忙將自己身上的西服脫剝下來,給施山鳴穿了,帽子也給施山鳴戴了。施山鳴高高興興的向胡女士謝了又謝。呆子看在眼裡,氣在心裡,恨不得立刻將胡女士拖出後臺。也是胡女士合當有難,前臺看戲的,見施山鳴穿的是胡女士的衣服,有幾個是胡女士的生死冤家,心中不服,尋至後臺,與胡女士挑釁。胡女士不合與他們辯理,才辯了幾句,呆子一肚皮的怨氣,正沒法可以發洩,郁成一股憤氣,至此按捺不住,伸出他那五齒釘耙的手,在胡女士臉上就是一巴掌,打得胡女士直跳起來。呆子打得興發,接連又是兩個下去。胡女士只氣得渾身打抖,又羞又忿,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後臺的人見這樣一鬧,也慌了手腳,呆子便乘勢一溜煙走了。」

  滿座的人聽張全說到這裡,都望著羅福大笑起來。羅福放下手來,說道:「好好,快些吃完了飯,上船去罷。」

  黃文漢向張全道:「這事我早就仿佛聽得人說,外面曉得的人很多,呆子何所用其秘密?」

  張全望著羅福笑了一笑,還待說話,羅福搶著說道:「就是這個秘密,再沒有秘密的了。」

  說著,拍手教下女開飯來。胡莊笑道:「這事情誰也知道,何必要老張來說?一定還有好笑的在內。」

  張全搖頭道:「並沒有什麼好笑的,以後就是呆子和施山鳴在黑幕裡幹的事,我也弄不大清楚。只曉得施山鳴他們住在三崎館,窮得精光,呆子也陪伴他們,窮得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你們沒見他現在還戴著一副黑眼鏡圈兒,可不是便宜太占狠了!」

  羅福氣得將筷子往桌上一擱,站起身一腳踢開椅子,往外就走,口中說道:「老張也太不夠朋友了!」

  滿座人都大笑起身來拖他,張全也趕著賠不是,羅福拗不過眾人情面,只得重複入席。大家都忍著笑吃飯。須臾飲食都畢,由送行的人鬥份子清了帳。一行人送胡莊、蘇仲武上船,各人說了幾句沿途珍重的話。

  黃文漢與蘇仲武灑淚握別,隨著大眾回東京來。在火車上黃文漢間張全道:「你剛才說胡女士,她此刻怎樣了?你知她的下落麼?」

  張全道:「聽說她此刻嫁了一個江西人,姓柳名萍的,同回國替袁世凱當偵探去了,不知他們內容到底怎樣。」

  黃文漢望著羅福笑道:「呆子你要仔細些,她既嫁了個袁世凱的偵探,須提防她報你這三巴掌之仇,說你是亂黨。」

  羅福鼻子裡哼了聲道:「我怕她!我只在日本住,看她怎地奈何我?」

  一行人說笑著,火車已到中央停車場。

  黃文漢別了眾人,看電柱上的掛鐘,已到四點十分,心想:君子此刻必下了課,在護國寺玩耍。我何不再去走一遭,看是怎樣?主意打定,便由小川町坐往江戶川的電車。剛走至護國寺門首,早望見君子穿著淡紅小袖散花棉襖,散披著頭髮,趿著一雙橡皮底草履,和兩個一般大小的女孩子,在護國寺內草坪裡拋皮球玩耍。見了黃文漢,似乎有些害羞,丟了皮球,紅著臉與黃文漢行禮。黃文漢連忙脫帽還禮,走近身去笑說道:「小姐昨日不曾來此地玩耍?」

  君子笑道:「誰說我不曾來?」

  黃文漢道:「我昨日午後到這裡看一個朋友,怎不曾看見小姐?這兩位也是同學的嗎?」

  君子點頭,正待和黃文漢介紹,忽見大門口走進來一個女人。打扮得如鮮花一般豔麗,笑吟吟的望著自己點頭,心中吃了一驚,暗道:這女人與我素不相識,如何會望著我點頭?想是她認錯了。君子心中這般想,眼睛不住的在那女人渾身上下打量。黃文漢背大門立著,不曾看見,聽得腳步響,又見君子似乎出了神,即掉轉身來看。不看猶可,這一看,只恨他爺娘不曾替他生得兩支翅膀,好沖天飛去,避了這女人的面,又恨這地不能裂一條縫,好立刻鑽進去,藏了這個身子。黃文漢正在進退為難的時候,那女人已走近身邊笑道:「你送行如何回得這般早?這位想就是君子小姐了?」

  這幾句話,只急得黃文漢一張臉通紅,心想:既被她撞破了,沒法,暫時只得硬著頭皮,拼著夜間去向她賠罪。當時定了定神,勉強笑著向君子紹介道:「這便是內人圓子。」

  君子聽得,連忙深深的向圓子鞠躬行禮。圓子答禮笑道:「小姐不要聽黃君說謊,我和黃君只是朋友。屢承黃君的情,要和我約婚,我因自己的容貌、學問都一毫也匹配黃君不上,從不敢起這個念頭。前日聽得黃君說起小姐,我就羡慕得了不得。幾番慫恿他,要他來看望小姐,不料昨日來遲廠些兒,小姐獨自玩了一會就回府去了。今日天幸遇著小姐,小姐卻不可辜負了黃君這一片愛慕之誠。黃君為人最是多情,我只自恨命薄,不堪與他匹配。」

  君子見圓子口若懸河,無端的說了這一大篇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兩個同玩的女孩子見天色已是晚餐時候了,都不辭而走的歸家晚膳去了。君子見了,也待作辭歸家。圓子如何肯放?一把拉住君子的袖子笑道:「論年紀,小姐比我輕得多,我膽敢呼小姐一聲妹妹。妹妹不笑我妄自尊大麼?」

  說完仰天格格的笑。君子此時不知要怎麼才好,用那可憐的眼光望著黃文漢。黃文漢也正在叉手躬身,如聾似啞的時候,被君子這一望,望得他更加著急。喜得人急智生,當下笑向君子道:「圓子君認小姐做妹妹,我也與有光榮。此後望小姐不必客氣,多與圓子君親近。我此刻還有點小事須去料理,圓子君可多陪小姐玩玩。」

  說著,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圓子說道:「你走哪去?」

  黃文漢即停了步,回頭見君子推著圓子說道:「姐姐,由他去罷,我不願意他在這裡。」

  圓子笑道:「他去了如何使得?妹妹你不知道她很願意在這裡。」

  黃文漢笑道:「我實在有點事要去幹。好夫人,放我去罷!」

  說時已提步往外走了。

  圓子見黃文漢已走,便向君子說道:「他走了不要緊,我自陪妹妹去各處玩耍好麼?」

  君子道:「時候已不早了,我要回去,免得母親盼望。姐姐何不同去我家坐坐?」

  圓子喜道:「好極了。只是我去妹妹家,妹妹對母親將如何說?」

  君子沉吟道:「姐姐說如何說好?」

  圓子笑道:「只說是同學罷了!」

  君子點頭道好。二人遂攜手出了護國寺,旋走旋閒談,不多一會,已走到一家門首。君子住了腳道:「這便是我的家了。」

  圓子抬頭見門柱首嵌著一塊磁牌,上面有「齋藤」二字。君子推開了門,讓圓子先進去。圓子跨進門欄,早見一個五十來歲的夫人,穿著一身素服,推開裡門出來。君子連忙搶上前向圓子說道:「這便是我的母親。」

  圓子就門欄裡行了一禮。君子的母親答了禮,笑問君子道:「這位是你的同學嗎?」

  君子點頭道:「他是圓子姐姐。剛才在護國寺遇著了,就邀來家裡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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