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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傻偵探急功冤跑路 勇少年避難走橫濱(2)


  偵探見黃文漢和平得很,又說和姓吳差不多,進去一定有些道理,便客氣了幾句,脫了木屐。黃文漢和蘇仲武穿靴子,不用脫,三人上樓。有一個洋服穿得很整齊的下男在樓口迎接,引到一間西式小廳裡。黃文漢卸下斗篷,脫下帽子,下男都接著懸掛在外面。蘇仲武也脫了外套。黃文漢坐了主位,讓偵探坐第一位,蘇仲武第二位。教下男拿雪茄煙來,敬了偵探一支。下男擦上洋火,偵探吸了一會,那支雪茄煙作怪,和浸濕了一般,死也吸不燃。黃文漢見他沒有咬去煙尾,不通氣如何吸得燃?下男拿著洋火出神,又不敢說。蘇仲武忍不住要笑,黃文漢忙踏了他一腳,蘇仲武才用手巾掩住嘴。黃文漢另拿了一支,用指甲將煙尾去掉,對偵探道:「這支好吸點,請吸這支罷。」

  偵探紅著臉,連忙從黃文漢手中換了。下男又擦上洋火,一吸就燃了。蘇、黃二人各吸了一支。黃文漢教偵探點菜,偵探恐怕又出笑話,老實向黃文漢說道:「我實在不曾吃過西洋料理。」

  黃文漢見他這般老實得可憐,倒不忍心侮弄他了,自己和蘇仲武都點了,替偵探也點了幾樣。問他能喝酒麼?偵探連連搖頭,說不能喝。黃文漢也不勉強。下男拿著菜單去了。

  黃文漢笑向偵探道:「足下今日釘我的梢,是什麼用意?我實在不懂得。」

  偵探正吸了口煙,忙吐了,歎口氣道:「先生從許家裡出來,豈有不知我釘梢的用意?我們為這事實在是受盡了辛苦。不瞞先生說,我已把先生認作是幹這事的,衣服身段都符合,只年齡略差了些。若不是這一點不符,我已冒昧動手了。」

  黃文漢聽了,笑指著蘇仲武道:「足下看他年齡何如?若不差就請足下動手罷!」

  偵探望了蘇仲武一眼,搖著頭笑道:「身段又差遠了!」

  黃文漢道:「足下見過那人嗎?」

  偵探道:「不曾見過。」

  黃文漢大笑道:「然則何以知道身段差遠了?」

  偵探道:「有像片在我身上。面貌也不很像。」

  黃文漢道:「然則我的面貌就很像了?足下何不拿出相片來和我對一對。」

  暗探也不客氣,真個從懷中摸出一張像片來,就電燈下看看黃文漢,看看像片,自覺著不大對。黃文漢接了像片,蘇仲武也湊攏來看。這像片只得半身,面貌甚是清楚,不像新聞紙上登載的那樣模糊。黃文漢看大鑾眉長入鬢,兩眼有神,比在日本料理店遇的時候還覺有英氣,不由得生一種敬愛之心。再看像片兩旁,載著幾行小字,是大鑾的姓名籍貫,行刺時的衣服裝束,以及身段尺寸年齡大小,曾在哪個學校畢業,都寫得詳細。黃文漢心想:大鑾做這樣事,必沒多人知道。怎的事情才出幾日,日本警察居然拿得定,敢是這樣宣佈出來?

  並且知道大鑾的身世這般詳細,其中必有奸細在警察署告密。

  且等我騙騙這東西,看他受騙不受騙。便將像片退還暗探,笑說道:「足下看這像片像不像我?」

  暗探笑道:「當初隔遠了,認不真,只道是的。仔細一看,也沒有像意。」

  說時用手指點著像片道:「我們為這奴才,苦真吃得不少,已有幾個通晚不曾合眼了。也不知這東西於今躲在哪裡。」

  黃文漢皺著眉歎道:「也是可惡!這種事在自己國內做不要緊,跑到人家國裡擾亂人家的治安秩序,本不應該。不過我所慮的,你們弄錯了人。我曾聽說這姓吳的幾個月前就回國去了,他如何得來這裡刺姓蔣的?一定兇手又是一人。你們的眼光都聚在這姓吳的身上,真兇手倒得逍遙法外了。這是不能不慮的。」

  暗探搖頭道:「不會錯,刺客一定是他。」

  黃文漢道:「那你們警探的手腕,要算靈敏極了。出事不到幾日,就查將這般確實,並已有十分證據似的,通電緝拿起來。倘若這人確是早回國去了,真兇手果然又是一人,這事怎麼辦?」

  暗探道:「要我自己去查,哪裡會查得出來?中國留學生又多,更加上許多亡命客,十有八九都是二十多歲。面孔雖各人不同,但是在我們日本人看起來,仿佛看去都像差不多似的,口音更是不會聽。當時又沒有拿著什麼,誰也沒看清刺客的臉,教我們當偵探的從哪裡下手?並且還有一層困難,亡命客十九不懂日本話,就以為他形跡可疑,拿到警察署去。我們說話他不懂,他們說話我不懂。兩方面用筆來問答,這可以問得出刺客的口供來嗎?完全是要靠人家報告的。報告的說這人確是刺客,有幾樁證據。又拿這像片給和姓蔣的同住的那人看了,說不錯,是這樣一副面孔。我們還調查了一日,才認為確實,宣佈出來。」

  黃文漢正待再問,下男送酒菜來了。三人旋吃旋說話,黃文漢故意躊躇道:「這報告的人,靠得住嗎?安見得不是私仇陷害哩?」

  偵探道:「報告的人最靠得住。報告人的朋友和刺客是好朋友。刺客的好朋友因高興,和報告人談到這事,將刺客姓名說出來了。不料報告人和蔣四立要好得很。蔣四立靠他幫忙的。蔣四立進了病院,報告人時常去看他。蔣四立恨刺客入骨,求報告人替他報仇雪恨。報告人得了刺客朋友的消息,即說給蔣四立聽。蔣四立逼著報告人來報告警察。警察到刺客朋友家裡一搜,就搜出這像片來了。刺客的朋友也被拘留在警察署。他還想抵賴,不肯承認他說了這話。那報告人也奇怪,又向警察署說情,說刺客是一個人做的事,與旁人無干,這朋友是事後才知道的。既有交情,自不能承認出首,也是人情。只要緝拿真凶,這朋友不相干,可以放了。警察署又將刺客的朋友放了出來,於今是一意緝拿這姓吳的。」

  黃文漢問道:「然則將姓許的拘留做什麼哩?」

  偵探道:「也是報告的說,姓許的有主謀的嫌疑。因為刺客是姓許的朋友,又是部下。」

  黃文漢道:「報告的人姓什麼?是個什麼樣的人哩?」

  偵探道:「姓什麼我卻弄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住在神田猿樂町,年紀三十來歲,長條身子,尖瘦臉兒,身上帶了孝,日本話說得不大好,只是很像歡喜說話的樣子。」

  黃文漢聽了,想了一會,想不起來,也就罷了。笑向偵探道:「你姓什麼?」

  偵探道:「我姓村田,先生貴姓?」

  黃文漢道:「我姓黃。」

  村田道:「先生既是姓黃,又說和姓吳差不多,這話怎麼講?」

  黃文漢拿鉛筆在菜單上寫了個黃字道:「這字日本話的發音,不和姓吳差不多嗎?」

  村田大笑道:「原來先生有意捉弄我。何苦是這樣害得我瞎跑?」

  黃文漢笑道:「你自己要跟著我跑,我又沒請你來,怪得我嗎?我不看你跑得可憐,請你進來吃點東西,只怕你此刻還站在外面吹風。」

  村田長歎一聲道:「服了,這種職務沒有法子!這幾日我們同業的哪一個休息過?這案子倘若不能破獲,我們面子上都不好看,先生若能幫幫我們的忙,我們真要感激死了。」

  黃文漢道:「這忙教我如何幫法?我也瞞你說,我此刻倒很想幫那刺客的忙,只可惜找他不著。」

  村田聽了,知道說不進,便不做聲。三人吃完了酒菜,黃文漢會了帳,一同出來。村田道了謝,仍回大螺守候去了。蘇、黃二人仍回順天堂看視梅子。

  再說大鑾在淺草住了幾日,雖沒遇什麼意外的危險,只是見東京的風聲緊得很,又怕遇見熟人,心想:不如去找老朱,他在橫濱一個中國學校裡教書,躲在他那裡,必沒人注意。等我寫封信去通知他一聲,我明日就動身到橫濱去罷。當下寫了封信發了。次日清檢了行李,叫了乘人力車拉到運送店。自己去辦了交涉,運到橫濱。在熱鬧所在混了一會,直到夜間六點鐘才去中央停車場,賣了張二等火車票,坐在裡面,手中拿一本日本雜誌翻閱。就有幾個形似偵探的人,在大鑾面前走來走去,很像注意大鑾的樣子。不知大鑾如何脫險,在日本這樣以警察自治的國家,想容容易易的跑出來,必得一番妙計。

  欲知妙計雲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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