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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逞雄辯壓倒法學士 覲慈顏喬裝女學生(2)


  蘇仲武連連的點頭答應。黃文漢的細帳八十余元,蘇仲武拿出一百塊錢來給了黃文漢。黃文漢收了歸家。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十月十七日下午,春子果然來了。

  見黃文漢住的房子比從前小了許多,一點富貴氣象也沒有,心中很是詫異。黃文漢和周子迎了出來,都表示一種極親熱樣子。

  黃文漢開口笑道:「我兩人本打算到停車場來迎接,因為不見夫人有信來,不知道何時可到。夫人為什麼不早寫封信來?找我這地方只怕很找了一會。」

  春子笑答道:「怎好又驚動賢夫婦?小女為何不見出來?」

  黃文漢和圓子一邊讓春子進內房裡坐,一邊答道:「梅小姐上課去了,就要回的。今日是禮拜六,本應早回的。因為美術學校開展覽會,梅小姐在裡面招待,大約要五點鐘以後才得回來。」

  春子點點頭,謝了黃文漢和圓子二人照顧之勞,拿出許多愛知縣的土產來,送給黃文漢和圓子。蘇仲武也有一份。黃文漢謝了,都教下女收藏起來。圓子幫著下女搬好了禮物,教下女拿了衣裙,臨時做了個書包,送到蘇仲武家去。蘇仲武接了,心中跳個不住。梅子問送了什麼東西來,打開一看,不覺怔了,道:「這樣的衣裙,拿來做什麼?」

  蘇仲武慢慢的說道:「母親來了,黃先生教你裝個美術學校的學生去見。以後你只能白天裡到這裡來,夜間是要在那邊歇宿的了。」

  梅子聽得她母親來了,如聞了個晴天霹靂,登時腿都軟了,往席上一蹲,低了頭出神。下女見沒得話說,就作辭走了。蘇仲武心中也很著急,怕春子看出破綻來。只是春子已經來了,免不得是要見面的,只得極力的安慰梅子道:「你放心去,有黃先生和圓子姐姐在那裡,決不會使你受委屈的。

  我有個最好的計策告訴你,倘若母親看出來了,盤問你的時候,你只學此刻這樣,低著頭不做一聲就是。」

  梅子瞅了蘇仲武一眼,舉起小拳頭在蘇仲武臂膊上打了一下道:「都是你害了我,還拿著我開心。我不做聲,我媽就不問了嗎?只是我媽在愛知縣好好的,無緣無故跑到東京來做什麼?,我又沒寫信去叫她來,她來又沒寫信告訴我,不是來得討厭嗎?」

  蘇仲武跺了跺腳道:「不是來得討厭做什麼,我聽了這信,幾乎要急死了。」

  梅子道,「你幾時就聽了信?」

  蘇仲武道:「老黃故意將母親叫來的,不然母親怎得就來?」

  梅子道:「黃先生又沒癲,將我媽叫來做什麼,不是奇怪嗎?你不要哄我。黃先生特意教我媽一個人回愛知縣去的,我又沒得罪他,他決不會故意將我媽叫來。」

  蘇仲武聽了梅子這番小孩子話,也忍笑不住,細細的把黃文漢的意思說給梅子聽了,教她改換裝束。梅子搖頭道:「不換也罷了,我媽跟前不要緊的。」

  蘇仲武詫異道:「為什麼不改換不要緊?」

  梅子瞧著蘇仲武出神道:「媽跟前不換衣服,有什麼要緊?」

  蘇仲武著急道:「我和你說的話,沒聽清楚嗎?既要裝美術學校的學生,怎的不換衣服不要緊!」

  梅子想了一想,歎了口氣道:「你們做的事,都是麻煩的,定要換,便換了也使得。」

  說著,拿起衣服抖開一看笑道:「這烏鴉一般的衣服,教我怎麼好意思穿了在街上走?」

  蘇仲武道:「沒法,是這樣的制服,只得穿它。好在穿的人不少。一個人的心理真變更得快。我往日見了穿美術學校制服的女學生,覺得個個標緻得很。就是相貌生得醜陋些兒的,也因為他有美術思想,不覺得討厭。自遇了你之後,見了那些學生,一個個都有些不如法起來了,哪管他們有什麼美術思想?就是現在看了這衣,把你身上的衣比起來,實在是有些難看。」

  梅子聽蘇仲武這般說,拿了那件美術學校的制服,只管翻來覆去的看,不想更換。

  蘇仲武又催了一會,才將身上的衣服脫下,露出裡面粉紅繡花的襯衣來,胸前兩朵軟溫潤滑的乳頭肉,飽飽滿滿的將襯衣撐起,兩支築脂刻玉的小臂膊,映著襯衣的嬌豔顏色,更顯得沒一些兒瑕垢。蘇仲武留神看梅子渾身上下,自頂至踵,沒一處看了不動心,忍不住摟抱著溫存撫摸了一會。梅子怕冷,才替她將制服穿上,系了裙子。

  梅子自己低著頭看了一會,笑問蘇仲武道:「你看像個女學生麼?」

  蘇仲武搖頭道:「不像。」

  梅子收了笑容,連連問道:「為什麼不像?說給我聽。」

  蘇仲武笑道:「你自己說如何得像!哪裡有這樣的女學生。」

  梅子道:「你這話怎麼講?我不懂。」

  蘇仲武道:「這也不懂得。像你如何有工夫去上課的?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美人可愛嗎?能夠天天去上課的,縱美都有限。我心中常是這般想:除非幼稚園、初等小學校,有極可愛的女小孩子,一到了中學,就靠不住了。像你這樣的,有情人或有丈夫的,不待說是一來捨不得,二來不放心。教她每日來回的跑,就是沒有情人或丈夫,她父母親屬也必不敢放她出來。所以女學生裡面絕對沒有了不得的。莫說是像你這樣絕色的女子,就是略微生得整齊的少年男子,在中國福建省都不敢輕易出來。」

  梅子笑道:『男子出來怕什麼?」

  蘇仲武心想說出來不雅相,不說罷了,便笑道:「怕是不怕什麼,不過太生好了,走出來給人家女子看見,恐怕人家女子害相思病。」

  梅子聽得,啐了蘇仲武一口道:「什麼女子見著生得好的男子,就害相思病。只說中國福建省的女子是這般下賤罷了。」

  蘇仲武只嘻嘻的望著梅子笑,梅子道:「不是嗎?」

  蘇仲武連忙點頭道:「一些兒也不錯。母親在黃家等,快去見見罷!」

  梅子賭氣將身子一扭,往外就走。蘇仲武叫道:「且慢著。既裝女學生,書包總得帶一個。」

  梅子轉身道:「書包在哪裡?」

  蘇仲武提了給他道:「也沒打開看,不知裡面是幾本什麼書?」

  梅子接了蹲下來,笑道:「等我開了看看是些什麼!姐姐或者包了些吃的給我也未可知。要是有吃的,我們同吃了再去。」

  蘇仲武笑著答應,打開一看,哪有甚可吃者,就是美術學校幾本沒開頁的講義』,和幾枝削好了的五色鉛筆,兩本寫生簿。梅子往旁邊一撂道:「這些東西送來做什麼!我媽又不認識字,把你桌上的書,包幾本去都使得。」

  蘇仲武將鉛筆、書本聚起來包好道:「表面上不能不是這樣做。好妹妹,你提了去罷,今晚若能回,你還是回來同睡。」

  梅子點了點頭,接著書包往外走。蘇仲武在後面跟著囑咐道:「母親問你話,你要留神一點,不可和平日一樣,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梅子走到門口,蘇仲武還跟在後面,不住的叮嚀囑咐。梅子聽了,著急起來道:「我理會得,你不要麻煩罷。」

  蘇仲武見梅子發急,才不說了。

  梅子別了蘇仲武,到黃文漢家來。剛走到黃家門首,只見送衣的下女迎面走來,見了梅子笑道:「我家太太久等太太不來,甚是著急,教我來催。」

  梅子點頭,低聲問下女道:「你聽我媽說什麼沒有?」

  下女搖頭道:「他們說話,我不在跟前,什麼也沒聽得。只聽得老太太說蘇先生。」

  梅子忙問道:「說蘇先生什麼?」

  下女道:「沒聽清說蘇先生什麼。我家老爺教我收拾老太太從愛知縣帶來的東西的時候,仿佛聽得說蘇先生幾個字。」

  梅子聽了,心中更有些著慌,想再問問下女,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下女只顧催著進去。梅子無法,只得教下女先進去,自己定了定神,提著書包,極力裝出沒事的模樣,推門走了進去。跨進房門,即見春子正坐著和黃文漢說話,不禁哎喲了一聲,將書包往房角上一撂,幾步跑到春子跟前,一把將春子的頸摟住,口中叫道:「我的媽呀,你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寫封信給我!」

  黃文漢聽了這一句話,心中老大吃了一驚。

  不知春子母女會面後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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