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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私受胎朋友擔驚 硬吊膀淫人入甕(2)


  黃文漢因想打聽王立人受傷的事,也懶得久聽,複擠到演台用上。王立人還在那裡,靠著壁低頭站了。黃文漢擠近跟前,拉了他一下。王立人見黃文漢來了,忙笑著問道:「我們出去罷?」

  黃文漢點點頭,回身往外擠,王立人緊跟在後面。好容易擠出了會場,各自理了理衣服,籲了口氣,同向馥興園料理店走來,于路無話。馥興園隔青年會很近,轉瞬即到了。王立人揀了個僻靜的座位,二人坐下。王立人要黃文漢點菜,黃文漢道:「剛吃了晚飯不久,怎麼吃得下去?隨便教他們拿一兩樣點心來吃吃罷。你且將你受傷的原由說給我聽,如有法設,自然替你設法。我今晚還要去代代木,請你快說罷。」

  王立人拍手叫下女拿點心來,開口說道:「李錦雞那東西你是認識的,他住在上野館。前幾個月,有一個浙江人姓張的,帶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到上野館來,說也是來亡命的。那女子生得很有幾分姿色,李錦雞見了,就想打主意。只因有她丈夫同住,不好下手。誰知不到幾日,那姓張的接了上海一個電報,一個人回上海去了,將這女子就丟在上野館。那姓張的有個朋友,也姓李,在青年會。姓張的動身的時候,托了那姓李的照顧他妻子。

  「姓李的便每日來上野館一次,或是上午,或是下午不定。李錦雞見姓張的已走,以為得了好機會,便設法去吊那女子的膀子。那時我也搬到了上野館,是我不該和他搶著吊。兩個都沒有吊著,卻被青年會姓李的知道了。這晚李錦雞想乘著館子裡的人都睡盡了,摸到那女子房裡去強姦。恰好我那晚一點鐘還沒睡,在廊簷下看見個黑影子一晃,到那女子房門口去了,我便也摸到那裡。只見一個人脫得精光的正要推女子的房門,我知道是李錦雞,恐怕他先得了手,便高高的咳了聲嗽。李錦雞不提防,嚇得手一軟,挨得房門一響,房裡忽然一個男子推門出來,李錦雞嚇得就跑。

  「那男子隨後便追,口中還喊道:『狗入的雜種,我一手槍打死你這東西!』虧李錦雞跑得快,躲入下女房裡去了,那男子沒有尋著。這一鬧,滿館子的人都起來了。那男子就是姓李的,手中還拿著一把手槍,對滿館子的人,如此這般說了。這些人也都知道是李錦雞,幸好沒人疑到我身上。第二日,李錦雞就搬走了。從此便與我有了仇恨。我卻沒有防備他。他搬出去之後,時常和小金他們做—塊賭錢。,教我也去湊腳,我去賭了幾場還好。前晚李錦雞輸多了,忽然發起輸氣來,拿起個洋鐵煙盤,狠狠的在我頭臉上一連砸了幾下。等我收好了錢,去回手打他,他已溜出門走了。我就是這樣受傷的。你看這事可氣不可氣?」

  黃文漢道:「是哪個小金?不是這些偉人大家起哄歡迎的那個小金嗎?」

  王立人連連點頭道:「就是他。你幫我想想,這仇當怎生報法?」

  黃文漢道:「這仇除打還原外,沒有法子。你估量著打得他過,抓住他照樣痛打他一頓,這仇就報了。」

  王立人道:「打我是打他不過。我想請客和他論理,你說使得麼?」

  黃文漢道:「也沒什麼使不得。」

  王立人道:「我於今只要面子上下得去,也就罷了。」

  黃文漢道:「你想怎麼好,便怎麼去辦。這事情容易得很,用不著我幫忙。我還有要緊的事到代代木去,不能陪你了。」

  說著,站起身來,別了王立人走了。

  王立人回上野館,對李錦雞的朋友說,要去告警察署,又要去公使館喊冤。李錦雞的朋友說給李錦雞聽了。李錦雞聽說要到公使館去喊冤,心中有些害怕,即托那朋友來講和,出了幾塊錢養傷費。王立人也不在乎這幾塊錢,便買了幾塊錢的酒菜,給那日同場賭錢的人吃了,說是李錦雞賠禮的。這些人吃了,叫一聲多謝都走了。王立人臉上的傷痕,還是自己拿錢出來診。仇雖算是這樣報了,只是王立人心中有些不能完全消釋的地方。

  那時不肖生已開始著《留東外史》了。王立人便寫了一大篇李錦雞的劣跡,送給不肖生,教不肖生照著他的寫個詳盡,好出出他胸中的惡氣。那時他臉上的傷痕還是一縷一縷的沒完全治好。其實李錦雞的事,不肖生早已聽人家說了個詳細,怎好聽他一面之詞,將好好的一部《留東外史》作人家報仇雪憤的機關呢?閒話少說。

  於今再說黃文漢從馥興園出采,心中想起小金,實在好笑。

  原來小金是山東人,外面謠傳他的家裡有百十萬財產。他到東京來,便有一班窮極了的亡命客想打他的生意。那時就有個短命鬼,想借此開開亡命客的玩笑,特意的造起謠言來,說小金這次帶了二十萬塊錢來,其意是在接濟亡命客。現在已有幾處的偉人要歡迎他,想撈他幾個。他卻謹慎得很,一處也還沒有撈著。大約他的意思,是要亡命客中一個最有信用的人出來,和他接頭,他才肯拿出來。這一班亡命客聽了,好不眼熱,便去找那一位民國大偉人,要借重大偉人的名義,與小金接頭。

  大偉人是無可不可的,加之一班亡命客又說得個天花亂墜,無非是有了二十萬,替國家做點事業的話,大偉人便允許了。於是一班亡命客便拿大偉人的名義,去請小金到松本樓吃酒。又推選了一位做大偉人的代表,其餘都做了陪客。那小金接了這個消息,心中莫名其妙。既是大偉人專請,不能不去。只是赴這種莊嚴的筵席,豈可沒有幾件好衣服。但是好衣服自己是一件也沒有,便跑到前回在春日館請酒的康少將家裡借了一套漂亮些兒的衣服。雖不甚合身,也還將就得過去。穿好了衣服一想,走路去如何使得,至少也得一乘人力車。但是去赴宴,人力車不能送到就去,必得教他等。日本人的人力車又貴,一頓酒席,也不知要吃多長時間,等這麼久,想必要兩塊錢的車錢。

  摸自己身上一文也沒有,只得又向康少將要兩塊錢。康少將為人最是愛看把戲的,知道這一回事,必定要鬧個笑話,且幫助小金去了,再看下文,便拿了兩塊錢給他。小金喚了乘人力車,對他說了,教他送到松本樓,就在松本樓等席散再拉回。車夫領會了。小金得意洋洋的坐著到松本樓來,一班人歡迎進去,代表述了大偉人仰慕的意思。小金本來聰明,應酬話也還能說,當下謙虛了一會。

  大家入席,飲酒吃菜起來。席間代表略示了些民黨經濟困難的意思,小金都是不即不離的含糊答應。代表也是莫名其妙。席散之後,小金隨便道了聲擾,坐著人力車走了。一班人見一下飯沒有頭緒,大家商議一回,也沒辦法。等幾日,不見小金的動靜,一班人心中有些疑惑,以為非大偉人親自出馬,不得成功。便又去攛掇大偉人親身去拜會小金。大偉人推卻不過,只得去拜會。上面之後,知道情形不對,只略談了幾句,即起身回來。可笑一班人忙了一會子,偏偏的撲了一場空。黃文漢想著,如何不好笑!

  從馥興園出來,不遠就是水道橋高架線的停車場。黃文漢買了票,在停車場裡面等車。不一會胡莊來了,黃文漢迎上去問道:「老劉你沒見他嗎?」

  胡莊走進停車場答道:「老劉到料理店買明日的菜去了。」

  黃文漢點頭道:「你我去買兩隻雞。今晚只一晚,旁的明日都來得及。」

  胡莊應「是」。電車來了,二人上電車,到代代木下車。就在下車的所在有一家雞店,二人進去揀了兩隻極肥的,花三塊錢買了,教雞店主人送到適廬。

  黃文漢脫了衣服,自己動手殺了。胡莊幫著拔毛撏水。兩隻雞才弄乾淨,劉越石回來了。黃文漢見他手提了兩大包,還有兩大瓶五加皮酒。黃文漢將紙包都打開看了,一一搬到廚房裡來。

  胡莊已將雞用瓦斯火燉上,直燉到十二點多鐘,才將兩隻雞燉爛了,大家收拾安歇。

  不知次日如何勝會,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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