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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私受胎朋友擔驚 硬吊膀淫人入甕(1)


  話說黃文漢在郭子蘭家用完了午飯,沒閒談幾句,即告辭出來。因惦記著圓子不知還在蘇仲武家沒有,仍回到蘇仲武家。

  進門見他們三人正在午膳,梅子問黃文漢道:「你吃過了飯沒有?若是沒有吃,這裡菜還很多,就同吃罷!」

  圓子也笑著讓地位給黃文權坐。黃文漢搖手道:「我已在朋友家用過了,你們吃你們的,不要客氣。」

  蘇仲武道:「你從哪裡來?」

  黃文漢一邊就座吸煙,隨意答道:「看了幾處朋友。我問你,明日赴會,梅子她們同去不去?」

  蘇仲武沉吟了一會道:「你說去的好,不去的好?」

  黃文漢道:「我說去也好,大家湊湊熱鬧。」

  蘇仲武道:「不曉得明日到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只怕遇見了輕薄子,又喝上幾杯酒,任意的瞎說。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動不動就惱了,那時反教我左右為難。若都是像你的,什麼地方我也敢帶著去。」

  黃文漢道:「是這般說,不去也好。

  只是你將她一個人撂在家裡,她不寂寞嗎?」

  蘇仲武登時覺得有些為難起來。胡亂吃完了飯,將明日慶祝雙十節的意思,說給梅子聽,問梅子願意同去不願。梅子聽了,掉轉臉向圓子道:「姐姐去麼?」

  圓子道:「我並不知道有這回事,也是剛才聽得說,不知道能去不能去。」

  黃文漢道:「有什麼不能去,原來是我和老蘇發起的,人也是由我去約。你們若肯去很好,大家熱鬧些兒。若懶得去,也就罷了。」

  梅子道:「為什麼懶得去,熱鬧一會子不好嗎?我正因為天天坐在這間房子裡悶得慌,只要姐姐去,我總得同去。」

  蘇仲武笑道:「同去是再好沒有了,但是我有句話,得先和你說明,免得那時候又來怪我。

  明日的宴會,來人一定很多,至少也有二十來個。若是其中有吃醉了酒,口裡胡說,或對你有什麼失敬的舉動,你都得忍耐。」

  梅子笑道:「他吃醉了酒,有什麼要緊。」

  說時拖著圓子的袖子道:「好姐姐,我和你坐做一塊,有吃醉酒的人來了,你就替我擋住,說我是可憐的,膽子小,受不得驚嚇。」

  說得圓子三人都笑起來了。黃文漢見梅子、圓子都願去,更加高興,當下約定了明日十二點鐘,蘇仲武帶梅子到黃文漢家,一同去代代木。黃文漢便和圓子同回家。圓子向黃文漢道:「這事情怎處,梅子果真是坐了喜,這不是冤孽嗎?」

  黃文漢道:「事情卻沒甚難處。不過梅子還是個小孩,什麼也不懂得,只怕她因受胎急出了毛病,才真不好辦。於今還只有兩三個月,她不覺著累贅不要緊。若到七八個月的時候,她怕她父母看見,或弄出別的花樣來,這倒不可不防備。這事情本來幹得危險,當初只顧一時成功,利害都不曾十分計算。到於今正所謂騎上老虎了,不得不硬著頭皮做去。最好是寫封信去愛知縣,托故將加藤春子請來,把事情硬說給她聽。她只一個女兒,已經和人家有了胎,她難道還有別的做作?這事情早揭明一日,早放心一日。若是不坐喜,等到年假,還不要緊。今日你沒聽得梅子的話,她那小小的心腸,已是拼著一死了。」

  圓子從旁贊成道:「把她母親請來很好,我也願意早些揭破,你就寫信罷。只是如何措詞才好呢?」

  黃文漢道:「措詞容易,只說美術學校開秋季家庭懇親會,必須她到。他們鄉里人知道什麼;信去即來的。只是還有二層,我們不可不做點底子,把自己的腳跟立住。

  當初原說是進美術學校的。後來去的信,也是說已進去了。於今她母親跑來,形式上不能一點不顧。明日沒工夫,後日須去美術學校報個名,補繳前兩個月的學費,領它一份講義家來,揀現成的制服買兩件放在這裡,可掩飾掩飾她母親的耳目。開起談判來,也好措詞一點兒。這些事都在後日一日可以辦好。」

  圓子道:「還是使梅子知道不使梅子知道?」

  黃文漢躊躇道:「使她知道了,恐怕不妥。她橫豎不懂得什麼,以為雪裡面可以埋屍的。你不對她說,她絕不想到後來的事,安安樂樂的過她的快活日子。一說給她聽,她就立時驚慌起來,好像什麼禍事都到了目前似的。就是老蘇也差不多,他們同住了將近三個月,何嘗想過將來怎生結局?只曉得昏天黑地的嬉笑。我既替老蘇負了完全責任,應辦的事,我們辦了就是。」

  圓子點頭道:「你就把信寫好發去罷。由愛知縣來東京一趟,也真不容易。我看還是說梅子病了的好。」

  黃文漢搖頭道:「不妥。春子夫妻感情不好,只要有信去教她來,她借著信一定要來的,何必使她在路上著急。」

  黃文漢說著,即拿紙筆寫好了信。夜間去青年會聽演說,順便在路上投了郵。這封信一去,可惹出一樁駭人聽聞的風波來了。後文自有交待。

  於今且說黃文漢發信之後,已是七點鐘光景。走到青年會門首,只見門外松枝牌樓裡面嵌著五彩電燈,照耀得如同白晝。

  當中兩面五色旗,被風吹得在空中飄蕩。到會的人,絡繹不絕的往門裡面擠。黃文漢停住腳想找熟人,一會兒見王立人穿了一身極漂亮的洋服,同一個安徽人塗道三慢慢說著話,向青年會的石級上走來。黃文漢電光下看王立人的臉上破了幾處,好像著了刀傷。王立人和塗道三上了石級,抬頭看見黃文漢,連忙脫帽子行禮。黃文漢本來和他們這班人都認識,當下答了禮,問道:「王君你臉上怎樣,不是刀傷了嗎?」

  王立人道:「再不要提起我這臉上的傷痕。我心想說給你聽,請你替我出出這口氣。事情的原由很長,等散了會,我邀你到馥興園料理店去吃點小菜,好說給你聽。你素來是個仗義的人,你若不幫我的忙,我這虧就吃定了,沒有本撈。」

  黃文漢點頭道:「等散會太遲了,我還有事去。此刻我和你同進會場去,你站定一個地方,我找著了幾個朋友,便來約你好麼?」

  王立人道:「好極了。」

  於是三人同進會場。此時會場上的人已擠得滿滿的了。

  黃文漢就教王立人站在演台角上。王立人因會場裡的人,都是朝演台望著,覺得自己傷痕滿面的難看,要黃文漢換一個地方。

  黃文漢道:「你看,哪裡不是滿滿的?擠在人叢中去了,你又生得矮小,教我等歇到哪裡去找你。」

  王立人沒法,只得低著頭站在演台角上,給人家看了去胡猜亂估。黃文漢將王立人安頓好了,自己向人叢中擠去。胡莊、劉越石都被他找著了,悄悄的說了明日在劉越石家開宴會的意思。胡、劉二人都甚贊成。

  黃文漢即教他們順便多邀幾個人,並約了散會之後,自己去代代木幫著弄菜。胡、劉不待說異常高興,都懶得聽演說,分頭去找各人相好的朋友去了。

  胡莊轉過身,劈面便碰了羅福。羅福拉了胡莊跺腳道:「我只來遲了一步,就沒位子坐了。站在這裡擠得一身生痛。你看見哪裡有空位子沒有?」

  胡莊忍住笑道,「空位子那邊多著,你自己不去坐怪誰呢?」

  羅福聽了,真個抬起頭向那邊望了一周道:「哪裡有空位子?」

  胡莊才笑道:「你這呆子,到這時候哪裡還有空位子?你就站在這裡聽聽罷。明日我們鬥份子吃料理,你來一份麼?」

  羅福道:「多少錢一份?便宜我就來。」

  胡莊道:「大約是一塊錢一份。就在我那隔壁劉家裡吃,明日午後一點鐘起,到五點鐘止。你要來就拿一塊錢給我。」

  羅福道:「一塊錢一份似乎太貴了點。但也是有限的事。不過我此刻沒有錢,請你替我暫且墊了,等我領了公費就還你。」

  胡莊道:「你既沒錢,不來也罷了,我哪有錢替你墊?」

  說著又往前擠。羅福拉住道:「你這個人真狠,墊一墊要什麼緊?我這裡有是有塊錢,只是給你了,明日去你那裡的電車錢都沒有。也罷,明日再向旁處設法去。」

  說時,從洋服袋裡摸了一會,摸出一張一元的鈔票來,交給胡莊收了。胡莊自去找人,不提。

  再說黃文漢見胡、劉二人都分頭找人去了,用不著自己再擠,遂站著聽演說。此時的章名士早上了台,在那裡演說國民道德。話是說得好,無如陳理過高,聽的人都漸漸的打起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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