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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真留別哄哭梅太郎 假會親騙嫖多賀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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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鴇嘻嘻的笑著去了。不一會,只聽得樓下一陣笑聲,接著咚咚的樓梯響。王甫察向樓口一望,只見粉白黛綠,長長短短的,蜂擁一般上來,足有十來個,爭著向王甫察行禮。王甫察從頭看去,沒一個中意的。一一問了名字,幸喜無多賀子在內。略略與各藝妓接談了幾句,老鴇搬上酒菜來。王甫察叫添了十來份杯箸,請大家坐著吃喝。這些藝妓哪裡肯呢,都扭扭捏捏的,你推我我推你,不肯上前。王甫察讓了幾遍,也就罷了。獨自飲了幾杯,聽唱了幾支曲子,心中想起梅太郎來,忽然不樂。拍手喚老鴇進來,就她耳邊說道:「你去替我將多賀子叫來。」 老鴇聽了,怔了一怔道:「多賀子恐怕沒有工夫。」 接著改口問道:「先生舊日與多賀子有交情嗎?」 王甫察聽了,登時沉下臉來道:「你還沒去,怎知道她沒有工夫?我要你去叫,你去叫來就是,管我有交情沒有!」 老鴇見王甫察生氣,不敢再說,只呆呆的望著王甫察,也不走開。過了一會笑道:「我真該死,先生來了許久,我還沒請教先生的姓名。請先生說了,我好去叫她。」 王甫察道:「你只說從東京來的中國人,姓王就是了。」 老鴇聽說是中國人,更是詫異。她平日聽人說起東京的中國留學生,無不攢眉皺眼的說「惹不得」。今日見王甫察穿得這般平常,舉動又是這般散漫,多賀子本是品川有一無二的藝妓,她接一個客,必得幾番審慎。並且她有一定的待合室,別家去叫,十有八九是推故不來的。若是有些名望的嫖客,或是日本的紳士,衣服穿得闊綽,容貌生得齊整,還有幾希之望。王甫察是這般的資格,又是最不討好的中國人,在老鴇的心理,以為這釘子碰定了。但是王甫察既生起氣來,說不得也要去撞撞木鐘。當下向王甫察告了罪,鼓著嘴去了。 王甫察雖逼著老鴇去了,心中也恐怕多賀子不來,自己面子上下不去。低頭尋思了一會,喜道:「有了。她若不肯來,只須寫個字去,說梅太郎叫我來,和她有話說。好在我身邊有梅太郎的小照,又有她送我的錢夾包,不愁她不相信。不過她既知道我與梅太郎有了關係,必不肯接我。但是只要她來,顧全我的面子就罷了。」 王甫察一個人低頭亂想,那十來個藝妓,都坐在那裡交頭接耳的議論。王甫察聽得一個藝妓細聲說道:「這個人言語舉動,都和日本人一樣,怎的會是個中國人?只怕他是故意說著當玩的。」 即聽得一個藝妓也細聲答道:「不是,不是,一定是中國人。」 旁邊又有一個悄悄的問道:「你怎知道一定是中國人?」 這個笑答道:「這很容易知道,若是日本人要叫多賀子,有交情的,必然到關三家去。沒有交情的,就在各家大料理店,決不會跑到這裡來。並且穿這種衣服的日本人,也想不到叫多賀子。只有中國人,多是不思量自己的資格,只知道要揀最有名的去叫,情願出錢不討好。我從前在日本橋的時候,聽人說的實在不少。」 他們說話的聲音,自以為細到極處,其實王甫察字字聽得清楚,心中氣憤得委實忍耐不住。欲待發作幾句,轉念覺得無味,只裝著沒聽見,舉起酒瓶來滿滿斟了一杯酒,一口氣喝了下去。藝妓們見王甫察豪飲,都停了嘴不說話,望著王甫察,王甫察接連喝了幾杯悶酒,不見老鴇回來,心中大不自在。若在平日,雖有梅太郎在座,也必和別的藝妓調笑幾句,不冷落她們,使人難過。今日見這些藝妓都仿佛存著瞧他不起的心思,又被她們冷諷熱嘲了半晌,恨不得她們都立刻滾出去,免得老鴇回來的時候,多賀子不來,又受她們的譏刺。只是王甫察心中雖是這般想,卻說不出叫她們都走。又默坐了一會,只聽得樓梯響,老鴇氣喘氣急的奔上樓來,倒把王甫察唬了一跳,連忙問:「怎麼?」 各藝妓也都出了神。老鴇奔到王甫察面前,跪下去笑問道:「王先生可是與梅太郎有交情的?」 王甫察點頭問:「怎麼?」 老鴇拍手笑道:「她就來,請先生等一刻兒。」 王甫察道:「你怎知道我與梅太郎有交情?」 老鴇打著哈哈道:「我哪裡會知道。我剛才到多賀子家裡,說東京來的一個姓王的中國人,要叫姑娘。多賀子聽了,低頭想了一會問我道:『那姓王的多大年紀了?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我都說給她聽了。他又問先生的舉動言語,我也都說了。她點頭道:『一定是我妹妹梅太郎的戀人。我妹妹時常寫信給我,說她那戀人姓王的,性格如何溫和,言語如何文雅,舉動如何大方,容貌如何齊整。兩下裡已訂了嫁娶之約。我久想見見那個人,幾回到東京,都是來急去忙,不曾會面。他既來此地叫我,必定有事故。你快去對他說,請他坐坐,我換好衣服就來。』她是這般對我說,我所以拼命的跑回來告訴先生。」 王甫察聽了,心中大喜過望,本有了幾分酒意,聽得高興,又喝了幾杯。不一時,下面門響,老鴇連忙起身道:「來了。」 說著又奔下樓去了。那十來個藝妓,都面面相覷。王甫察也起身走到樓梯口。只見老鴇在下面,咬著一個妙齡藝妓的耳根說話。那藝妓似理不理的向樓梯上走來。王甫察笑著問道:「來的可是多賀子姑娘?」 多賀子笑應了一聲,已上了樓。王甫察側身引著進房,就電光下見多賀子的態度丰采,比梅太郎還要動人幾分。雖聽說她年紀有了二十二歲,望去卻才如十五六歲的光景,止不住心中只管亂跳。多賀子進房,照例行了個禮。 舉眼見房中坐著一大堆的藝妓,心中有些不快,望著王甫察笑了一笑,說道:「王先生從東京來到這個小地方,只怕很難得盡興。」 說時又回頭望望這些藝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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