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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上門賣鹽專心打杠子 亂倫蔑理奇論破天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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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仲武一肚皮的委屈,待欲說有事去不能等,又要惹得她發作一頓,自己又沒口辯。可和她爭論得來,末後白受她的糟蹋,只得耐住性子,說道:「你要來,就要快些來。」 胡女士眼睛一翻道:「怎麼講,來遲了難等嗎?你想想那日,我怎樣等你的?」 蘇仲武賠笑道:「不是怕難等,來得早,可多談一會兒,不好些嗎?」 胡女士也笑道:「怕什麼,日子過得完的嗎?日裡談不了有夜裡,夜裡談不了有明日。」 說著,點點頭去了。 蘇仲武回到房中,兀自悶悶不樂。胡亂吃了些麵包,飲了些牛乳,拿了本日的新聞,躺在搖椅上翻閱,心中卻想著梅子的滋味,並計算如何寫信歸家,若在日本行結婚式,將如何的張設。一個人空中樓閣的,登時腦筋中起了個美滿姻緣的稿子。 正想到將來一對玉人雙雙渡海歸國,父見母了,當如何的得意,忽然遠遠的聽得皮靴響,漸響漸近,即起身從窗縫裡去看。只見胡女士手中捧著一包四方的東西,開門進來了。蘇仲武回身躲在門背後,等胡女士踏進門,冷不防攔腰一把抱住,想嚇她一跳。到底胡女士是個英雌,有些膽量,不慌不忙的笑了聲道:「你想嚇我麼?莫說在清天白日之中,便是黑夜裡沒人的所在,我也不會怎樣。人家的腰子動不得,說動了酸軟,我的腰子一點也不覺著,鬆手罷。像片取出來了,你看照得何如?」 蘇仲武松手問道:「我沒知道你去取,我的一併托你取來就好了。」 胡女士就桌上打開來,一套三張,共是九套。蘇仲武抽了張出來看了道:「好是照得好,只是終不及本身可人意。這不言不笑的,不過如此罷了。」 蘇仲武這話,自以為是很恭維胡女士的,誰知胡女士的性格和旁人不同,最是歡喜人家說她照的像比人好看。她因為照得像沒有顏色,好看便是真好看。 若照的像一好看,還是仗脂粉討巧,或是舉動言談討巧,不能算美人。蘇仲武哪裡知道她有想做美人的心思?胡亂用了當面恭維之法。胡女士登時不高興,從蘇仲武手中將像片奪了過來,一邊用紙包好,一邊說道:「不過如此,不要看!你就看我的人罷。」 蘇仲武並不理會自己的話說錯了,只道胡女士是慣試嬌嗔的,望著她包好了,捧在手中要走道:「像就是我,像既不過如此,我還有什麼可人意?不要在這裡刺你的眼罷。」 蘇仲武見她真生了氣,才領悟過來,連忙賠笑,攔住去路道:「我故意是這般說的。我憑心本要說像片比人好看,只因為像片不會說話,不怕得罪了它,以為說人比像片好,你必然歡喜,哪曉得你不替自己高興,卻替像片打抱不平。好,你坐你坐,我口裡雖說錯了,心裡幸還沒錯。」 胡女士才回嗔作喜,掉過身來,將像片往桌上一撂,冷笑道:「油嘴滑舌,誰能知道你的心錯也沒錯。」 蘇仲武將搖椅拖出來,納胡女士坐了,說道:「我的胡先生,你不知道我的心,更有誰知道我的心?」 說時,乘勢就坐在胡女士身上,兩個親熱起來。胡女士執著蘇仲武的手問道:「你這鑽石戒指,比我的好像要大一些兒,多少錢買的?」 蘇仲武道:「這戒指不是我買的,不知道多少錢。」 胡女士道:「我和你對換了,做個紀念好麼?」 蘇仲武心中好笑:這東西,怎這般貪而無厭,只當人是呆子。但蘇仲武生成是個溫和的性格,雖十分討厭胡女士這種舉動,口中卻不肯說出決絕的話來,仍是輕言細語的道:「好可是好,我也想交換一樣物件,做個紀念,不過這戒指是我父親的。我初次到日本來,動身的時候,我父親從手中脫下來,替我帶上,教我好生守著,恐一旦有什麼意外,可以救急的。幾年來,都平平安安,沒發生什麼意外之事,所以不曾動它。這是我父親之物,若將來與你換作紀念,似乎有些不妥。你說是麼?」 胡女士大笑道:「你這人,真迂腐極了。你父親的戒指,不能與我換作紀念,然則我這戒指,昨天還是我朋友的,也應該不能與你換作紀念了?大凡身外的東西,任是什麼,都不能指定說是誰的,在誰手裡,便誰可以做主。戒指上面,又沒刻著你父親的名字,有什麼要緊?」 蘇仲武搖頭道:「朋友的本沒什麼要緊,父親的卻是不能一樣。只想想我父親給我的意思,便不忍將它換掉。」 胡女士拍手大笑道:「蠢才,蠢才!你以為這就算是一點孝心嗎?你才糊塗!你父親的錢,你為什麼拿著亂使?一個戒指算得什麼!你父親又不是給你做紀念的,有了意外之事,你一般的也要將它救急,便與我換作紀念,有什麼不忍心哩?」 蘇仲武道:「話雖是這般說,戒指離我這只手,我心中總覺的不忍,並好像就是不孝似的。」 胡女士道:「你出洋這多年,怎的腦筋還這般腐敗!忠孝的話,是老學究當口頭禪,說得好聽的。二十世紀的新人物,說出來還怕人笑話,莫說存這個心。你可知道,中國弄到這麼樣弱,國民這麼沒生計,就是幾千年來家庭關係太重的原故。父母有能為的,兒子便靠著父母,一點兒也不肯立志向上。兒子有能為的,父母便靠著兒子,一點事也不做,只坐在家中吃喝,謂之養老。這樣的家庭,人家偏恭維他,說是父慈子孝。甚至老兄做了官,或是幹了好差事,弄得錢家來,老弟便不自謀生活,當弟大人。若老弟做了官,老兄也是一樣。人家偏又恭維他,說是兄友弟恭。社會之中因有這種積習,硬多添出一大半吃閒飯、穿閑衣的人來。幾千年如此,中國安得不弱!國民安得不沒有生計!西洋各國,哪裡有這種笑話?就是日本,也沒有這種事。你留學學些什麼?還在這裡講忠孝,不是呆子嗎?」 蘇仲武的性格,本不肯和人說很反對的話,不過他卻有點孝心,說他別的都沒要緊,至說他不應該孝父母,他心中委實有些冒火,立起身來說道:「你沒有父母的嗎?你不要父母罷了,何能教我也不要父母!」 胡女士冷笑道:「便教你不要父母,也沒犯什麼法律。自己成人之後,父母這東西……本是個可有可無的。」 蘇仲武掩耳搖頭道:「越說越不成話了。你若不高興在我這久坐,你就自便罷,實不敢再聽你罵父母了。」 胡女士唾了一口道:「天生成你這種亡國奴,我如此面命耳提,仍是這樣頑梗不化。若是平常你對我這般嘴臉,我早走了,今日因學理上的爭執,我倒不和你一般見識。你耐著性子想想,西洋人不是人嗎?就是你,大約也不能說西洋人的文明不及中國人,西洋人的道德不如中國人。何以西洋人不講這孝字,沒聽說有什麼於心不忍?日本是中國傳來的文化,本知道這孝字的意義,只是都不講孝道,也沒聽說有什麼於心不忍。他們難道不是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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