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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仗機變連勝大力士 講交情巧騙老夫人(3)


  黃文漢見了,哈哈大笑道:「誰忍心將你妹妹奪了去,無端的傷心什麼?」

  梅子忽從被裡伸出手來,拖圓子的衣道:「姐姐不要過去,只坐在這裡陪我好麼?」

  春子也拉圓子坐下道:「夫人這般實心待小女,連我都感激不盡。」

  黃文漢立久了,腳痛和針戳一般,便向春子賠笑道:「我腳痛,不能陪夫人久坐了。」

  春子忙起身道:「請便,請便。」

  蘇仲武扶著黃文漢,走到門口,忽聽得梅子連喚了幾聲「中村先生」,黃文漢停步回頭,只見梅子握了圓子的手,連連的推道:「你說,你說。」

  圓子搖頭笑道:「不說。沒要緊,你放心便了。」

  梅子只是不依似的。黃文漢笑問怎麼?圓子笑道:「沒怎的,你去睡好了,被臥已鋪好在那裡。」

  黃文漢兀自不肯走,笑向梅子道:「小姐你說罷,到底什麼事?」

  圓子道:「可惡,尋根覓蒂的,你說有什麼事?妹妹教我今晚伴她一夜,這也值得請教你麼?我昨夜就有這心,不過怕我妹妹厭煩。既妹妹不嫌我,我以後每夜只伴著她睡。」

  說著掉過臉,將身伏在梅子枕邊說道:「妹妹你說好麼?」

  春子說道:「這如何使得?小孩子太不懂得事體,先生傷了腳,你也沒看見?將夫人留在這裡伴你,先生半夜要東要西,或是要起來,沒個人在身邊,怎得方便?」

  梅子聽了,便推開圓子道:「姐姐你去,我不留你了。」

  圓子不肯道:「沒要緊,若是他要人照顧時,現放著個外國的兄弟在這裡,怕他不貼心嗎?」

  黃文漢笑道:「我道什麼大事,原來是睡覺的問題,哪值得這般計議。有蘇先生在此,哪怕沒人照顧?」

  笑著同蘇仲武到自己房間裡。只見被褥已經鋪好,蘇仲武便替黃文漢脫了衣,扶著睡下,坐在枕頭旁邊,低低的問道:「現放著一個病人,你又傷了腳,初五日怎生好去參觀學校?」

  黃文漢沉吟道:「事真出入意外,初五日參觀學校的事,是不待說,眼見得去不成了。但事已如此,只得且將病將息好了再說。你可借著照顧我的病,在這裡和她們多親近親近。日本女子的性格和中國的女子不同,你和她親近,她便一刻也捨不得離你,你一和她不甚親熱,她的心,便換了方向了。」

  蘇仲武著急道:「她母親日夜守著不離身,教我怎生親熱得來?我此刻是巴不得立刻和她做一塊。」

  黃文漢道:「這事情只在圓子身上。圓子和她睡幾夜,不怕不將她教壞,你等著便了。」

  黃文漢的話不錯,梅子同圓子睡了幾夜,禁不得圓子多方的引誘,果然春心發動起來。起初還按捺得住,到第四夜九月初六,病體也完全好了,實不能再忍,半夜裡便偷著和蘇仲武在八疊席房裡演了一回雙星會的故事。春子只在睡裡夢裡,哪知道她的女兒今日被人欺負了。男女偷情的事,有了便不只一次,一夕一渡鵲橋來,不覺已是七次。

  黃文漢的腳也好了,便和春子商量道:「前回約子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去參觀,因為我與小姐都無端的害起病來,不曾踐約。此刻病都好了,本也應出外散散悶,何不借此到各女學校去參觀一會,也可增長一些兒見識。」

  春子道:「先生說好便好。不過我母女在府上吵擾久了,並且家中也有些不放心的事。前幾日我就想說,要動身回去的。因為先生的腳痛還沒全好,承賢夫婦這般待我母女,難道我母女不是人心?先生的病也不顧,要走就走了?所以遲到今日,見先生的腳已經好了,本打算明日即帶著小女回愛知縣的。小女進學堂的事,蒙先生累次指教,我也知道是很要緊,躊躇不能決的,就是沒得個安頓的所在可以寄居。不然,我早就決心了。」

  黃文漢道:「夫人、小姐都不容易來東京,既來了,寬住幾日,有什麼要緊?回愛知縣的話,請暫時擱起,且再住一個月,再說不遲。我便不懂交際,肯放夫人走,圓子才和小姐親熱了幾日,只怕她未必肯放夫人走。夫人不記得那晚的情形嗎?她自那日為始,也沒一時一刻離開過小姐,連待我都冷淡得不成話了。夫人也忍心這般熱烘烘的,奪了她的妹妹去嗎?至於小姐進學堂,夫人愁沒個安頓的所在可以寄居,也慮得是。不過我敢說句不自外的話,我家中雖窮,也不少了住小姐的這間房子。我雖有職務,不能多在小姐身上用心,圓子是個沒任職務的人,感情又好,還怕有不盡心的地方嗎?」

  春子歎道:「能寄居在府上,還說什麼不放心?不過我母女和先生夫婦非親非故,平白的擾了這種厚情,心中已是不安。若再將小女寄頓在府上,又不是一月兩月的事,怎生使得?」

  黃文漢大笑道:「夫人的話,雖是客氣,不過太把我夫婦作市儈看待了。人與人相接,都是個感情。感情不相融洽的,便是十年二十年也似乎不關什麼痛癢。感情融洽的,只一兩面,便成知己,便成生死至交。我和夫人、小姐還在日光會過幾面,圓子和小姐,不是初見面就和親手足一樣嗎?這其間,有種不可思議的吸引力在裡面。這種吸引力與吸引力相遇的事,是人生不可多得的。夫人平生接見的人,想也不少,像這般的,經歷過幾次?」

  夫人搖頭道:「像賢夫婦這般待人的,實在不曾見過,所以才於心不安。若是平平常常,也就沒什麼不安了。」

  黃文漢道:「不是這般說。不安的話,是存著客氣的念頭在心裡,才覺得如此。若是自待如一家人一樣,這不安的念頭從哪裡發生起來哩?自夫人、小姐到我家來,我從沒作客看待。便是圓子,我時常囑咐她,教她隨便些兒,不要太拘謹了,使夫人、小姐覺著是在這裡做客,反為不好。所以夫人初來的時候,我即說了:『這裡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還在群馬縣。我在東京也是做客。』既同是在這裡做客,還用得著什麼客氣哩。夫人不是有意自外嗎?」

  春子聽了黃文漢這番話,不知如何回答,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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