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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談叢容與綺語任溯洄 武庫優遊劍術爭同異(2)


  鄭紹畋見松子開口,已知道她的用意。既聽她說得這般放任,心想卻之不恭,並且負了盛意,斯時恰好周撰不在家,便傳了他的衣缽。

  這事情沒有便罷,有了決不止一次。周撰為人何等機警,哪有看不出來的。周撰和幸枝鬼混,鄭紹畋尚不覺十分難受。

  鄭紹畋與松子勾搭了,周撰真氣得半晌開口不得。他們兩人的特別條約,雖訂了各持開放主義,然對於鄭紹畋是應該不發生效力的。況鄭紹畋明持報復主義,怎能忍受?周撰思量了一會,除解散貸家外,沒有別的方法。立刻借著事和鄭紹畋說要搬家。

  鄭紹畋也知道他是為這事,自己卻甚願意。他為什麼願意呢?

  他因為幸枝有了外遇,對自己完全是一派巧語花言,恐怕後來還要上她的當,想借此退了她。他們原沒有長遠的條約,想離開就離開。不過沒有事作,回頭不好啟口。聽說要搬家,他正得了主意,連忙答應甚好。各人清理帳目,周撰多用了鄭紹畋七十多塊錢,約了個半年歸還的期,兩人都搬了出來。

  鄭紹畋退了幸枝,打算在三崎館住幾日再找貸間。不料才住了兩天,無意中秀子來了。前集書中不是說鄭紹畋花了五塊錢,與秀子有一度之緣嗎?後來和周撰同住,他的便毒平復了,幸枝還沒介紹到手,腰間有了幾個錢,一時嫖興又發。雖因秀子害了一身的病,然在日本嫖淫賣婦,哪裡去找沒有病的?心中又仗著有前次五塊錢大出手的資格,哪捨得不去回頭擺擺架子?一個人跑到竹早町去重尋舊夢,秀子不待說是備極歡迎。

  鄭紹畋去的時候,正是午後七點多鐘,秀子姊妹還沒吃晚飯,拿住鄭紹畋當瘟生,扭著他到日本料理店去叫料理來。鄭紹畋待說不肯,面子上實在有些下不去,忍住痛由她敲了五角錢的竹杠,她們姊妹還嫌少了。這一晚秀子看出鄭紹畋的鄙吝相來,雖一同睡了,懶得取樂。拿了一本小說,將電燈放下,垂在枕頭旁邊。任鄭紹畋如何動作,她捧著一本小說和沒事人一樣。

  鄭紹畋忿極了,將她罵了頓說一頓,無可奈何的才睡了。次日早起,鄭紹畋拿出五角錢來,往席子上一撂,臉也不洗,拿著帽子就走。秀子聽得錢響,睜開眼睛一看,冷笑了一聲,爬起來拖住鄭紹畋的褲腳道:「五角錢拿出來幹什麼?」

  鄭紹畋將腳一抽道:「昨晚五角,今早五角,一塊錢還嫌少嗎?你快把眼睛睜開些,看看我是不是個瘟生,豈能由你隨心所欲的敲竹槓!你去打聽打聽,我姓鄭的可是個初出茅廬的人?仔細你們的巢穴,不要惱發了我的性子,將來翻悔不及。」

  秀子見鄭紹畋說出恐嚇的話來,又氣又怕。她姐姐在隔壁房裡睡著,聽得鄭紹畋高聲大叫,嚇得披著衣跑出來,向鄭紹畋賠不是,鄭紹畋才聳了聳肩膊走了。秀子既受了鄭紹畋這回氣,無處發洩,逢著中國留學生,便繪出鄭紹畋的圖形來痛駡,鄭紹畋並不知道她這般的怨恨,見她仍舊收拾得和美人一般的到三崎館來,不覺向她打招呼。秀子正恨不得生吃鄭紹畋的肉,哪裡肯瞧睬?所以會弄出這樣的笑話來。

  鄭紹畋報了警察之後,恐警察拿著秀子走出來,當面碰了不好,故意繞著路緩緩的回來。聽說警察拿錯了人,秀子從廚房裡逃了,料到事情免不了連累,連夜一溜煙坐著電車到代代木黃文漢家裡來。黃文漢已睡了,聽了鄭紹畋的聲音,問道:「老鄭,你這時候跑來幹什麼?」

  鄭紹畋進房,笑著將事情說了。黃文漢笑道:「走開一步也好,免得和那倒黴警察鬧唇舌。

  只是這早晚沒地方租鋪蓋,好在已是五月的天氣了,就在我這裡分床被睡在席子上罷。」

  鄭紹畋答應著,解了衣服,就在一旁躺下。黃文漢笑道:「今日《朝日新聞》上還載了樁笑話,你留神沒有?」

  鄭紹畋道:「什麼笑話?我看新聞的時候很少。」

  黃文漢一邊伸手到書架下抽本日的新聞,一邊說道:「這條記事很怪,須調查調查才好。」

  說著已將新聞抽出來,打開來指給鄭紹畋看。鄭紹畋接過來,借著電光見上面用頭號字標題道:「前大臣の息が強姦し訴ら事。旁邊注一行小字:但し支那前農相。鄭紹畋沉思道:「誰呢?」

  黃文漢道:「我也不知道是誰。你往下看。」

  鄭紹畋看下面寫道:

  十二日午前一時頃神田區仲樂猿町五番地元支那農商部總長の息王家祥(二二)は十一日同區表神保町一番地雇人口入業都屋の周旋ぴ,雇入れたる荏原郡馬噫八百九十八番地耰木ハナ(十八)の寢室に;侵入し強姦したんはぴハナよん西神署へ訴へ出てしかだ王た召喚され目下雙方取調中學んと

  (前大臣之子強姦案支那前農相據雲,十二日午前一時頃,神田區仲樂猿町五番地原支那農商部總長之子王家祥(二十二歲),侵入十一日由同區表神保町一番地人口雇入所介紹雇入荏原郡馬噫八百九十八番地耰木花子(十八歲)之寢室,並強姦之。花子業向西神署自訴,王已受傳訊,目下雙方正受調查中。)

  鄭紹畋看了笑道:「這事情真奇怪。人口雇入所介紹來的下女,為什麼會弄出強姦案子來?」

  黃文漢道:「強姦不待說是假的,別地方介紹來的下女,或還有一二個不容易到手的,表神保町一番地都屋,誰不知道他是專拉下女皮條的?其中必有別的原故。」

  鄭紹畋道:「農商總長哪裡有姓王的?」

  黃文漢道:「中國的姓,日本素來弄不清楚,只要仿佛像什麼就說姓什麼。調查出這人的籍貫來,就知道了。你將報疊起來,我問你,你和老周解散了貸家,老周到哪去了?」

  鄭紹畋道:「他的神通大得很,居然要入連隊呢。搬出來的時候,他裝一個錢沒有的樣子,要和松子借衣服去當。松子背地裡對我說不願意,怕當了,沒得錢去贖,死了可惜。」

  黃文漢問道:「松子有值錢的衣服嗎?」

  鄭紹畋道:「衣服是有一兩件值錢的,只是當起來,不過值五六十塊罷了。」

  黃文漢微笑點頭道:「這衣服只怕有些難保。老周那東西,不打這人的主意罷了,他一存了這個心,哪怕松子不服服貼貼的雙手捧出來,送到當店裡去。」

  鄭紹畋點頭道:「那東西駕禦淫賣婦的本事真大,我看他對松子的情形,純是得著牢籠手腕,絕沒有一點真心。這樣下去,將來松子必不得好結果的。」

  黃文漢大笑道:「你還在這裡做夢呢。淫賣婦能得老周的好結果,還算是老周嗎?莫說是老周,就是你這樣瘟生,也沒有多大的便宜給淫賣婦討。」

  鄭紹畋撲嗤笑了出來道:「我此刻在東京真不算瘟生了。他們新來的人,都趕著我叫東京通呢。」

  黃文漢也笑了,當晚各自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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