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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舊夢重溫良媒逢蝶使 新居始蔔佳朕種蘭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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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冬的一聲午炮響,夫人便別了張思方進廚房去。張思方對準桌上的鐘,拿著臉盆手巾,走到洗臉的地方去洗臉。見洗臉架旁邊一個圓池,池的兩邊都有吐口,從廚房裡自來水管內引出水來,通川流過。池裡養著幾尾暴睛巨尾的金魚。流連了一會才洗臉。剛洗完回房,真野已提著書包走了進來,笑道:「已經清理好了嗎?這房子經你佈置出來,比前更雅相了。這地方你不必客氣,和一家人樣才好。我姑母待人很親切的,你一客氣,倒生出許多隔膜來。我姑爺為人也很和平,只是有種脾氣不好,太歡喜說話。你將來還是不和他多談的好。」 張思方笑道:「歡喜說話為什麼不好?我也是歡喜說話的。」 真野小聲說道:「你歡喜說話和他不同,他最歡喜評論人家的長短。好在你來往的朋友少,不然,他最容易得罪人。他還有一種脾氣,歡喜這人的時候,他便無所不可。若不喜歡的人,連這人的朋友親戚都是不好的。他客氣的時候,客氣到萬分。若不客氣起來,就當面叫他,他也不一定答應。我說給你聽,對於有這種脾氣的人,總是敬鬼神而遠之的好,你不要忘記了我的話。我和他至親,來往了十多年,也不知見他得罪了多少人。對我雖算是無以複好,只是我總兢兢業業的防備他一句話不投機,傷了親戚的面子。我那表妹的脾氣也怪得很,從來不肯和人多說話。每年到東京的時候,常和我姑母到我家來,就坐一天也不能聽見她說三句話。要說她是害羞,卻又不是。她也一般的和人應酬,從沒見她紅過臉,露出點羞澀樣子。她那愛潔靜的脾氣。也就和你差不多。」 張思方聽了,沉吟了一會問道:「她不歡喜說話,難道問她也不答應嗎?」 真野道:「問她自然答應,不過問一句答一句罷了。」 張思方點點頭不做聲。真野道:「我到廚房裡看看。看我姑母教他們弄什麼給你吃。」 張思方道:「我同去看好麼?」 真野一邊走一邊笑道:「有什麼不好。」 張思方真個跟著真野走到廚房裡。只見夫人彎著腰在那刨鰹節魚,下女正在地下切浸菜。夫人聽得腳聲,回過頭來,見是張思方來了,忙伸著腰子笑道:「張先生不要笑話,這裡髒得很,仔細挨壞了你的衣。太郎你也太失禮了,領著他跑到這裡來。」 真野道:「夫人這句話可就是完全的客氣話了。昨日張思方看房子的時候,恨不得連廁屋都領著他看。這時候卻偏怕汙了人家的衣服。好在張思方是一副純潔無瑕的腦筋,並不理會。」 張思方也笑道:「夫人怕我弄壞了衣,我自己還會弄菜呢。」 夫人笑道:「你會弄日本菜嗎?」 張思方搖頭道:「我知道弄一樣中國菜。」 真野大笑道:「你會弄一樣什麼中國菜?」 張思方道:「你想吃麼?你想吃,我就弄給你吃。」 夫人道:「什麼菜?日本可有買?」 張思方用眼四處張了一會,見了幾個雞蛋,指著笑道:「就是這東西我會弄。」 真野道:「你將雞蛋怎麼弄法?」 張思方走上去拿了兩個在手裡道:「弄的法子極簡單,只先將油傾在鍋裡,等燒紅了,將這東西整的打在裡面,燒黃了,翻過來再燒,加點醬油在上面,就是中國菜。」 夫人聽了笑道:「這法子不容易嗎?」 張思方道:「容易是很容易,只是不知道的,要他發明這種弄法,也很費研究呢。」 真野道:「你就照你的法子,弄一個給我吃,看是什麼味。」 張思方點頭。夫人道:「太郎你也真太放肆了。我照他說的弄給你吃就是。他在旁邊看著,弄錯了,可以說的,何必教他親自動手?」 張思方也真有些怕髒,見夫人這般說,便連聲道好。夫人放了手中的鰹節魚,叫下女洗了鍋,張思方將手中兩個蛋遞給夫人。夫人真個如法炮製得一絲不錯,張思方心中很是納罕,他們女人家怎的一說就會。真野見已弄好了,便催著下女開飯。張思方回房,須臾下女端出兩份飯菜來。張思方問真野道:「夫人為什麼不同吃?另開更勞神了。」 真野道:「不錯。等我去問問。」 說著又跑進去了。不一會,端了張小幾子出來,笑著說道:「我姑母本想做一塊兒吃,她說因怕你喜一個人吃,所以沒出來。你既說一塊兒好,她是很願意的。」 說時夫人已來了。下女將夫人的一份都放在小幾上,三人同用了飯。真野連說蛋是這般弄法很好吃。張思方笑道:「弄蛋的法子不知道有多少,只我不知道罷了。」 決人道:「你吃過些什麼日本菜?」 張思方尋思道:「日本菜,我吃過的很多,但是不知道名目。」 夫人道:「生魚(日本名サシミ)你吃過沒有?」 張思方道:「生魚我怕吃得。」 真野笑道:「吃日本菜,不吃生魚。就沒再好的東西了。」 三人閒談了一會,真野恐荒了今日的功課,便興辭回去了。張思方也拿出書來讀。 夜間,山口河夫歸家,在夫人房裡換了衣服,即到張思方房裡來。張思方忙起身讓座。山口河夫笑嘻嘻的問道:「張先生到敝國來幾年了?」 張思方道:「三年前在日本住過四年。」 山口河夫道:「貴國人到過日本的,回到中國去,一個個都歡喜說日本人的壞話,是什麼道理?我們日本人待貴國人實在不錯。」 張思方道:「先生怎麼知道歡喜說貴國的壞話?」 山口河夫道:「我見新聞上都是這般說。」 張思方道:「恐是新聞記者弄錯了,或者故意是這般說,想貴國人待中國人好的意思。」 山口河夫笑著點頭道:「日本人待貴國學生不好的,本也不少。我那吳服店的左右,貴國人住的很多,也有貸家的,也有貸間的。那些米店、醬油店,沒一家不存心欺他們。欺了人家,還拿著當笑話說,你看這些東西可惡不可惡?我聽見他們說,便罵他們不應該。我看也難怪貴國人生惡感,他們這些做小生意的人,知道什麼?我時常對他們說,中國是近來弱了。我們做小孩子的時候,聽說有誰從中國來,便不知道這人有多大的學問,能到中國去。那時候,哪一樣不是學中國的?後來聽說要和中國開仗,我們都嚇得打抖,十有九怨政府不該闖這麼大禍。貴國就吃了那一仗的虧,我日本的一般青年,都不信仰了。然而平心論起來,那時候日本哪裡打得過中國?聽說那時開仗的戰艦,中國的比日本的大得多呢。我的心裡,中國雖然打輸了,還是說中國比我們日本好。不講旁的,一個人走出來都覺得大方些。日本人鄙吝不堪的,活討人厭。」 不知山口河夫還說了什麼,且俟下章再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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