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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吳品廠嗔蜂叱蛺蝶 秦士林打鴨驚鴛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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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下女正心虛膽怯,黑暗中摸入廚房裡,不提防腳下踢著一件東西。那東西站起來將她推了一下,下女即大叫一聲,跌倒在地。此時朱繼霖本已起來,連忙將門推開,借著電燈光一看,只見一個穿黑衣的男子,挨身跑到廁屋裡去了。朱繼霖知道是賊,一聲沒有喊出,通身都嚇軟了,不由自主的縮作一團。張全聽得腳步聲響,連忙呼賊。羅福本不敢出來,聽說有賊,他卻不怕,一蹶劣爬了起來,問賊在哪裡。一面問,一面提起腳向廚房裡跑。恰好蹴著下女身子,下女倒在地下,本昏了過去,這一蹴,倒醒了轉來喊痛。羅福跑到廊簷下,見朱繼霖蹲在房角上,便問他見賊向哪裡跑。朱繼霖驀地伸了起來喊道:「有賊!躲在廁屋裡。」 羅福便去開門,門已由裡面閂了,扯了幾下,扯不開。羅福喊道:「不要慌!」 賊在廁屋,還沒有跑。老張快起來,大家把這門撬開!看他跑到哪兒去。」 張全如雷一般的答應來了。朱繼霖躡足躡手摸到羅福背後,扯著羅福的手問道:「賊還在這裡面嗎?」 羅福跺腳喊道:「老張為什不來?」 張全已到了羅福背後應道:「來了。賊哪裡還在這裡,老朱眼花看錯了罷?」 羅福道:「不錯,定在裡面。賊怕我們進去,所以將裡面的門閂住了。」 張全從羅福膀子底下伸手去開門,裡面果然閂了,連忙縮手喊道:「快打進去!」 回身跑到自己房裡拿了兩條壓紙的銅尺,緊緊的握在手內,叫羅福擠門。朱繼霖因手無寸鐵,回到房裡找傢伙,順便摸了那根十錢均一買來的手杖,在房中舞了幾下,覺得也還稱手,捏著一把汗跑了出來。日本房子的門,有什麼牢實?羅福拼命一擠,已擠作兩開。朱繼霖、張全低著頭推羅福上前,廁房裡黑洞洞的,羅福也踏了進去。日本的廁屋本來極小,其中若是有人,第二個人決不能再容身進去。此時羅福既能踏了進去,自然是沒人了。張全見沒人,便一把推開朱繼霖,爭著向彎裡角裡尋找,眼見得那賊是不知去向的了。 朱繼霖見賊人已去,膽忽壯起來,一個人跑到廚房裡來探下女的死活。下女幸得羅福一腳踢了轉來,已爬到她自己的房裡揉傷去了。朱繼霖跟她到房裡,極力的溫存安慰。羅福尋賊不著,出來見了二人的情形,不由得發生一種新鮮的醋意。朱繼霖不知羅福的事,自己倒覺得不雅,同到張全房內議論賊人從何處進來。張全拖著羅福到門口踏看一會,一點形跡也沒有。轉到後面,見糞坑的出糞門開了,才知道他是由這裡出進,登時教羅福關上。張全的意思,以為羅福是不知污穢的。誰知羅福也一般的怕臭,用腳踢關了門,還掩住鼻子叫臭。張全嗤的笑了一聲,拍著羅福的肩道:「呆子,仔細嚇出淋病來。」 羅福一回頭,張全用指在他臉上戳了下道:「好大膽的東西,居然割起我的靴腰來了。」 羅福忙搖手道:「低聲些,老朱聽見不雅。」 張全笑著點頭。二人複轉到前門,朱繼霖和下女正待出來,見了張、羅二人,便停了腳問可有什麼形跡。張全道:「這狡賊從毛坑裡出進的,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隨望著下女笑道:「嚇壞了麼?好好的跑到廚房裡幹什麼?」 下女不做聲。 四人一同進房,張全問朱繼霖道:「老朱,你不是沒有睡著嗎?為什麼一點兒聲息也沒有聽見?」 朱繼霖道:「我睡著了,因為聽得響聲才起來,我還以為是你呢!」 張全道:「我睡夢中只聽得哎喲一聲,把我驚醒了,睜眼看老羅,已不知去向。」 說時望羅福一笑,急得羅福忙使眼色。張全便又對下女道:「你確沒有睡著,只聽得擦得席子一片響。」 下女紅了臉。 朱繼霖起先本有所聞,因疑在下女房裡的必是張全,故只想打草驚蛇的,爬起來阻張全的興。此刻聽張全這般說法,明明在下女房里弄得席子響的又是一人,這人不待猜疑,已決定了是羅福。這一個醋浸梅子,直酸得朱繼霖五臟冒火,七竅生煙,登時橫著眼睛瞪了羅福幾下。羅福幾乎嚇出汗來,那種極新鮮的醋意,立刻冰消了。朱繼霖氣忿忿的跑回自己房內,發話道:「我們這個貸家,也太沒有體統了。難怪賊人不從毛坑裡進來,自己人還要引賊上門呢。」 張全聽了推羅福教他答白。羅福張開口望著張全,張全正待對壘,朱繼霖已叫著下女罵道:「你這小淫婦,要偷多少人才夠?」 下女哭著答道:「誰偷了人?人家要來找我,叫我有什麼法子?」 張全忍住笑跑過去道:「老朱,你發什麼醋勁,夾七夾八的罵人。公共的東西,公共人用,誰是誰的老婆,不許人家窺伺的?」 朱繼霖聽了,翻著雙眼睛望了張全,半晌歎口氣道:「我罵下女,與你有什麼相干?你一個人毫無禁忌罷了,你難道不知道借人行房,家敗人亡的話嗎?」 張全聽了又要笑,心想:這宗蠢物,不與他說也罷了,這早晚何必替人家爭閒氣。我的意思原不過使他嘔嘔氣,他現氣得這樣,也就可以收科了。便笑道:「我竟不知道有這種話,怪道進賊呢。」 笑了一句回房,又打趣羅福一會,各自安歇無話。 於今且說那住在浩養館的汪祖經,自從去年吳品廠因避外差逃去上海之後,他無精打采的住到於今。有時遇了秦士林,他便橫眉怒目的握著拳頭,恨不得將他打死。奈秦士林生得金剛一般,汪祖經自揣不是對手,咬緊牙關的忍住。那秦士林也是此心不死,時時會跑到浩養館來,向館主打聽吳品廠來了沒有。他何以跑到浩養館打聽哩?他因為知道吳品廠的行李寄在浩養館,料定她到日本時,必來取行李,所以只管來打聽。汪祖經咬牙切齒的痛恨。 一日,汪祖經接了吳品廠一封信,教他到上海去。他哪敢怠慢,連夜向同鄉的籌措盤費。同鄉的問他忽然去上海做什麼,他說譯了部書,賣與商務印書館。商務印書館要本人去簽字,不得不走一趟。同鄉的人都有些犯疑,說他從來不講究學問的,為什麼無端的譯起書來。並且他是個好吹牛皮的人,若是譯書,他必張大其辭,逢人遍告,哪有譯完了還沒人知道的?但是他同鄉雖是這般疑惑,卻沒有人肯說出來,有錢的還是借錢給他。 他本是官費,又做過一次江西經理員,同鄉的也不怕他沒得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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