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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朱癡生揚帆航醋海 羅呆子破浪趁情波(2)


  「店中有精細的見那人實在有些可疑,仔細的將那人周身相了一會,一把抓住那人,要搜那人身畔。那人還沒有答話,已有人敲得他背上的書拍拍的響,圍著看的人都鬧起來。那人氣得一拳將敲書的打倒了,自己從背上抽出書來道:『這是你家出版的書嗎?』此時警察已來了,見打了人,即伸手來抓那人。那人用手一推,將警察推跌了一交。警察爬了起來,銜著警笛一吹,登時跑來了七八個警察。那人還要動手,因見來的人太多了,便高聲說:『我買的書,由我放在什麼地方,何能因我插在背上就說我是偷的?真好生無理!』幾個警察見那人有些雄氣,又見推跌了一個警察,嚇得沒人敢先動手來拿。你推我我推你的推了許久,決議是幾個警察一擁而上,將那人裹住。那人既被警察拿住了,便沒有法子,隨著一群的警察往警察署去了。」

  胡莊聽了點頭笑道:「這人真是倒黴。」

  張全笑道:「做賊若能永不破案,倒是件好勾當了。」

  三人接著談了會閒話,張全將吊文子及偷下女的事說給胡莊聽,大家拿著朱繼霖開心。

  羅福忽然低著頭想什麼似的,過了一會,望著張全道:「我同到你家裡去玩玩好麼?」

  張全道:「有什麼不好去嗎?」

  回頭問胡莊去不去。胡莊搖頭道:「太遠了,我懶得跑,呆子一個人去罷。」

  羅福因近來領了七十塊錢的津貼費,做了一套新洋服,拿出來穿了,同胡、張二人出來。胡莊自歸家不提。

  張、羅二人徑向四穀停車場走。羅福此時穿了新衣,非常得意,一步一擺的向前走,覺得人家穿的衣服都沒有自己的稱身,沒有自己的漂亮。正走得高興,忽然張全在他手裡捏了一下。羅福忙止了步,翻著眼睛望了張全,問做什麼。張全向前面努嘴,輕說道:「你看,對面來了個美人。」

  羅福一看,真是有個美人劈面來了。看她年紀不過十七八,穿一身半舊的衣服。羅福連忙整頓精神,複大搖大擺的走。張全唉了口氣道:「可惜老胡不同來,他若來見見這個人,也可證實我那日在初音館說的話不錯。」

  羅福不暇和張全答話,用盡平生氣力的裝紳士模樣。誰知那女子低著頭,只顧走,哪裡知道有人在旁邊賣弄呢?轉眼之間走過去了,羅福才問張全道:「這美人你認識她嗎?」

  張全道:「去年在神保町等車見過一次。那時她穿的中國衣服,還同一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男子。我剛才見了,吃了一驚。這樣看來,那男子也是日本人。只是去年他們兩個比翼鳥似的,今日為何獨自一個人低著頭走?並且她那面上很現一種愁苦的顏色,是什麼道理呢?」

  羅福道:「你知道她住在哪裡?」

  張全道:「呆子,我知她住在哪裡又好了。我不過從去年八月看過她一面,直到今日,才是第二次見著。」

  羅福道:「你去年見了她的時,和她說話沒有哩?」

  張全笑道:「你這人,真呆得沒有道理。我說了在電車場遇著她,她還同了一個男子,又不認識她,有什麼話可說?」

  羅福尋思道:「只怕不是那個,你不過見了一面,又隔子這麼久,哪裡還認得清楚?」

  張全搖頭道:「不會認錯,我雖只見過她一回,她那影子已深入了我的腦筋,便再過兩三年,也不會忘記。」

  羅福道:「你於今想怎麼樣?」

  張全笑道:「發發感慨罷了,能怎麼樣?」

  二人說著話,已到了四穀停車場。坐電車中到家,途中無事。將到家門的時候,張全輕輕的教羅福站著不動,自己也躡足潛蹤的走近門口,見門已由裡面鎖著。張全知道是朱繼霖恐怕自己倉卒跑回,推開門進房沒有聲息,撞破他的好事。不由得一般酸氣,直從丹田沖到腦頂,由腦頂再回到喉嚨裡,奔騰而出。這酸氣既脫了喉嚨,便發出一種異聲,遠遠的聽去,好像是開門兩個字,把羅福嚇了一跳。

  不是羅福這樣的膽小,因為他站得稍遠,那想偷聽聲息的心思,比張全還加幾倍。所以寧神靜氣的站著,連身子都不敢晃,恐亂了聲浪。陡然聽了這樣的聲音,幾乎將耳鼓都震破了。你道他怎的不嚇了一跳。張全一聲才畢,接連第二三聲如連珠一般的發了出來。這聲音中間,還夾了一種拍拍拍的聲音。這拍拍拍的聲音,卻是張全的手和鎖好了的門組合成的。羅福見張全敲了幾下門,裡面沒人答應,他那副賽過傅粉塗朱的臉,登時變了顏色,提起腳用死勁踢了幾下,裡面才有答白的聲音,羅福聽去知是下女。門開了,張全見下女蓬鬢惺忪的,更是有氣,也厲聲叱道:「還不給我滾開些,青天白日,鎖了門幹什麼?」

  下女嚇得戰兢兢的道:「朱先生……」

  張全冒火道:「朱先生怎樣?」

  下女道:「朱先生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家裡想睡,恐怕賊來,所以將門鎖上。剛才我正睡著的,求先生恕我。」

  張全聽了,一肚皮的氣不知消到哪裡去了。見下女倚門站著,那可憐的樣子,直使張全連心窩都痛澈了。羅福也替下女抱屈,說張全魯莽。張全此時,恨不得立刻拉著下女到私處,溫存謝過。只是礙著羅福在旁,不得不裝出點對情人有身分的樣子,便點點頭道:「客來了,去泡茶罷!」

  下女等羅福進房,關好了門,自去廚房泡茶。張全讓羅福坐了,也跑到廚房裡,輕輕問下女道:「朱先生什麼時候出去的,說什麼沒有?」

  下女半晌答道:「剛出去不久。」

  張全道:「沒說什麼嗎?」

  下女望著張全笑笑。張全心中好生疑惑,追問道:「你笑什麼?趕快說給我聽。」

  下女低著頭不做聲。張全知道必有意外,急得跺腳道:「你為什麼不說?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對你無禮!」

  下女望著張全搖頭。

  張全怒道:「你不說,我便認定你與他已有了關係!」

  下女沒法,說道:「你去之後,他在被裡叫我拿衣服給他換。我拿了衣服給他,他乘勢扯住我的手不放,教我進被同睡。我說怕人來,摔脫手就走。他衣服也不換,爬起來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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