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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異客他鄉招魂此日 情談綺語回首當年(3)


  胡莊連忙從袋中取出毛巾要揩席子,朱繼霖已順手拿了條抹布搶著揩了。朱繼霖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到底事屬尋常,終不甚以為意。三人早點用完,又閒談了一會,胡莊告辭出來。

  過了幾日,孫先生因這次大火燒得太酷,特和公使商量,被火之生,每人多發津貼費三十元。這三十元由各該生本省提給,暫由中央代發。合之照例火災津貼費四十元,每人共發七十元。這慈善之局一開,留學生素來窮苦,見財起心,出而假冒的就也不少。仗著燒毀的人家太多,神田又是留學生聚居之所,公使館一時哪裡調查得出來。周撰、鄭紹畋一般人少不得借著大方館也沾光幾個。張全領了津貼費,與朱繼霖商議搬家。

  朱繼霖道:「我想在市外尋個貸家,就是我和你兩個人同住,請個下女,每人一個月也不過花十多塊錢,你的意思以為何如?」

  張全道:「住市外也好,只是去神田太遠,上課不甚方便。」

  朱繼霖驚道:「你進了學堂嗎?從沒聽你說過。你進了什麼學堂?」

  張全道:「上課是奇事嗎?我前年就在明治大學商科報了名,明年這時候就快畢業了。」

  朱繼霖道:「原來是明治大學,有什麼要緊!我不是在日本大學也報了名的嗎?冤枉送他點學費罷了,還花電車錢上什麼課?我想這些私立的大學,也沒有什麼學可求。騙它一張文憑便夠了。」

  張全沉吟道:「也好,市外省儉多了。」

  朱繼霖道:「我也是因為圖省儉,才作住市外的念頭。你不知道我們都是將近畢業的人,畢了業不能還擱在東京久住,必須歸國謀事。你想一個堂堂法學士歸國,豈可不有幾件漂亮的先生衣服?就是禮服也得制兩套,遇了大宴會,才不失體面。我三十來歲人,本可不留須,為將來歸國壯觀瞻起見,故預先留著。並且在中國謀事,全仗著言談隨機,舉動闊綽,方能動人。你家中尚稱小康,我家中則一無所有,不趁現在于官費中存積點下來,將來一個人負書擔囊的跑回去,只怕連討口飯都沒有路呢。在我的意思,連下女都不用請,瓦斯煮飯不過四五分鐘,左右閑著無事,便自炊有什麼不可!但這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你如定要請下女,也好商量。」

  張全道:「我也不必要請下女,不過弄飯我不慣,恐弄不來,反糟蹋了米。」

  朱繼霖道:「那容易,我一個包弄就是。」

  張全道:「累你一個人,我怎麼過意得去。我來弄菜就是。」

  朱繼霖道:「這就好極了。你的意思,想在哪方面尋房子為好哩?」

  張全道:「我沒有成見。我們且同到高田馬場大久保一帶去找找,有合意的,便定下來。沒有時,再向目白、柏木去找。」

  朱繼霖道:「好。柏木我住過幾個月,那一帶的房子很便宜,我們不如徑到那裡去找。」

  張全點頭道:「就是這樣罷。我們便去看房子何如?」

  朱繼霖答應了。

  二人遂收拾一同到水道橋,坐高架電車,在新宿換了去上野的車,到目白下車。在落合村左近尋覓了一會,沒有合意的。

  便從大久保練兵場穿出柏木,在澱橋町尋了一所房子,二人都甚合意。房子大小四間,廚房在外,每月租錢六元。張全當下給了定洋,吩咐三日內將電燈、瓦斯裝好,仍坐車回衫音館。

  才到衫音館門首,只見館主的女兒打扮得如花似玉的站在門口,等誰同走似的。張全便借著解靴子,故意的挨延。朱繼霖以為必是和她的母親同出外,正打算尋話和她說,顯顯自己的本領給張全看。剛打點了一句問她將到哪兒去的活,還沒有說出口,忽然從帳房裡走出一個黑大漢來。這黑大漢便是朱繼霖那日說見了他,氣就不知是哪兒來的那一個日本鬼。朱繼霖曾看他和館主的女兒在一個浴桶內洗澡,黑大漢光著身子教這女兒擦背。朱繼霖見他通身的黑毛有一寸來長,不由的氣得發抖。

  其實朱繼霖與這女兒並沒有絲毫苟且,不過朱繼霖愛這女兒的心太切,女兒有時亦引著他玩笑。朱繼霖哪裡知道日本女人的性格,無財無貌的蠢然一物,又是中國人,怎能得他的歡心?況這日本鬼是他將來的役夫。她哪裡肯棄而就這樣不成材的中國人?

  「當時朱繼霖見日本鬼穿得和富商—樣,下頷的絡腮鬍子,也剃得只剩下一塊光滑滑的青皮,挺著胸膛,腆著肚子,一步一擺的從帳房走了出來,登時身上冷了半截。忙將打點的這句俏皮話咽住,跟著張全脫了靴子上來。站在樓梯旁邊,眼睜睜望著他二人鶼鶼比翼的出了大門,才放心上樓。

  「張全生性最喜滑稽,口頭鋒利,與胡莊差不多,陰柔且過之。見朱繼霖受氣,便故意笑道:「那小鬼丰采雖不佳,倒還魁梧得好。日本女人喜體魄強實的,宜其中選。你若是身體略佳,她最喜歡中國人,必不得與那小鬼同飛同宿。從前有個山東人住在這裡,只第二日這女兒便去昵就他。你知這女兒有種什麼毛病?她最喜學上官婉兒窺浴。她中意的,一些兒不費力。」

  張全這話,是因與朱繼霖同過浴,故是這般說。朱繼霖聽了一點兒也不疑惑,只是低著頭自怨自艾的籲氣。張全心中非常得意,複故意說道:「近來有個醫學士發明了一種生殖器空氣治療法,還有幾位醫學博士替他證明有效。不知到底如何?」

  張全這話,也是無意中見朱繼霖箱裡有這空氣治療的器具,故意打趣他的。

  朱繼霖恐他窺破自己的底蘊,也故意的問張全試驗過沒有,是個什麼樣兒。張全暗自好笑,過了兩日,二人遂搬入新居。

  欲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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