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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新橋彈秘書官破膽 神田火羅呆子穿衣(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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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披了件雨衣,開門到外面,叫下女將門關好,急急走到神保町。 那火光就在面前,沿街的鋪戶都搬出了家計。街上的男女老幼,提的提,擔的擔,挾的挾,一個個兩手不空,來來往往的混撞。那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吹得那烈焰騰空,只聽得劈劈拍拍一片聲響。任你有多少消防隊的噴水管,就如噴的是石油一般,哪裡能殺它千萬分之一的威勢呢!胡莊見三崎町、猿樂町兩邊分著燒,哪敢怠慢?三步兩步竄到表猿樂町張全門首,見已圍著幾個中國人,每人背著一件行李,只叫快些出來。即聽得樓上羅福的聲音喊道:「我這口箱子太重了,搬不動呢。」 胡莊分開人,鑽進去道:「呆子,我來替你搬。」 張全挾了個很大的包袱,迎面走出來,幾乎被胡莊撞倒,忙退一步道:「老胡嗎?來得好。我還有東西,請替我接了這包袱,我再進去搬。」 羅福又在樓上叫道:「老胡,老胡,你快來幫我。」 胡莊連靴子跳了進去,幾步竄上樓,只見羅福一身臃腫不堪,提腳都提不動似的,站在那裡望著口皮箱。胡莊一手提著放在肩上,問道:「還有什麼沒有?快走,隔壁家已著了火。」 羅福道:「你先走,這掛衣的釘子我搖去。」 胡莊聽了,也不做聲,迎面就是一個巴掌道:「還不給我快滾下去!」 羅福才一步一步的扭下樓。胡莊跳到外面,一看張全他們都跑了,隔壁的屋角上已烘烘的燃了起來,照耀得四處通紅,只不見羅福出來。胡莊著急,翻身進屋,只見他還坐在那裡穿靴子,左穿穿不進去,右穿也穿不進去,拿著雙靴子,正在那兒出神呢。胡莊氣急了,劈手奪了靴子,往外面一丟,拖了他的手就跑。才出巷口,回頭看那房子,已燃了。胡莊道:「快跑!對面的火又要燒來了,暫且同到我家裡去。」 說完,馱著箱子先走,叫羅福快跟來。羅福答應曉得,胡莊跑了幾丈遠,回頭看羅福又退了後,胡莊罵道:「你怎的空手也跑不動呢?」 羅福忙跑了幾步道:「來了,來了。」 胡莊見他跑得十分吃力,身上又這般臃腫,疑心他這幾日病了,便用左手掖住他的右手,拖著跑,累得一身大汗。到了家,放了箱子,進房脫衣,用手巾抹汗,坐著喘氣,羅福才慢慢的走進房來。胡莊見他並沒有病容,正要問,樓梯響,劉越石、張裕川走下來道:「好看,好看。」 羅福掉轉身,道:「還燒嗎?」 劉越石走近前,打量羅福道:「你身子怎的這麼大哩?」 羅福道:「多穿了幾件衣,待我脫了。」 說著解開腰帶,脫了外面的棉和服,三人看他裡面,穿的是一身冬洋服。脫了,又現出身秋洋服來,脫了,還是很大。 接連脫了三身衛生衣,才是裡衣褲。三人都納罕,問他怎麼穿這麼多,他說箱子裡放不下,穿在身上免得跑落。胡莊氣得笑道:「你這種人,真蠢得不可救藥。」 便朝他腳上一看道:「你沒有穿靴子,怎的襪子還乾淨哩?」 羅福道:「已脫了雙丟在門口。我這裡還有幾雙。」 說著,坐在席上,一雙一雙的脫了下來,足足的十隻。胡莊笑了一聲,懶得理他,一個人上樓。到曬臺上。見下女呆呆的站著看火,遠近的屋頂上都站滿了人。 消防隊用噴水管?只在近火的人家屋上亂噴。那火越延越遠,滿天都是火星飛舞。大火星落到一處,即見一處上黑煙一冒,隨著噴出火焰,連風又卷出許多火星來,在半空中打幾個盤旋,疾如飛隼。撲到別家,別家又是一樣的,先冒煙後噴火。最壞事的就是神保町幾十家書鋪,那著火的書,被風卷了出來,才是厲害,飛到幾百步遠,還能引火。一家書鋪著火。半空中即多千百個火星,沖上撲下。時而一個大火星沖上來,風一吹,散作幾十百個。時而幾十百個小火星,待撲下去,風一卷,又聚作一團。平時東京發火,有幾區的消防隊湊攏來,都是立時撲滅。這回東京所有的消防隊到齊了,滅了這處,燃了那處。 有些當風的地方的消防夫不是跑得快,連自己性命都不能救,莫說救人家的房屋。警察也嚇慌了,還講什麼秩序,昏了頭,跟著避火的人亂跑。起初那些近火之家,一個個望消防隊努力救熄,愁眉苦臉的搬東西。後來見消防夫都幾乎燒死了,倒索性快活起來,部忘了形,不記得搬東西。只張開口望著火笑,燒近身,又走退幾步。哪一處火大,便哪一處笑的人多。 胡莊忽想起怎麼不見了薑清,即問下女姜先生到哪去了。 下女道:「你出去不久,他就出去了,說看個朋友。」 胡莊料道是幫陳女士去了,便留心看棉町南神保町一帶的火,正在烘烘烈烈,心中也有些替陳女士著急。只恨自己不知她的番地,不能幫薑清去救。心想:我何不到那一帶去看看,若碰見了,豈不可以替小姜分點勞嗎?於是複下樓,見三人都不在房裡,羅福的衣丟了一地,詫異道:「羅呆子沒有靴子怎樣出去得呢?」 走到門口一看,自己的靴子不見了,即叫下女下來,另拿雙靴子穿了。也不披外套,走至外面,見火勢絲毫未息。由東明館(勸業場)穿出錦町,看那火如潑了油,正在得勢的時候。 頃刻之間,錦町三丁目一帶,已是寸草不留。幸風勢稍息,沒有吹過第二條街。胡莊在未著火的地方穿了一會,因往來的人太多,找不著薑清,只得仍回家。見羅福三人已回了,即問他們去哪裡來。羅福跳起來道:「我一個被包燒了。」 胡莊道:「燒了就燒了,要什麼緊!你們方才想去搶嗎?」 劉越石道:「方才你到曬臺上去了,我和老張正笑他穿衣,他忽然跳起來說,還有個被包放在櫃裡,沒有拿,定要我們大家去搶。我們還沒有走到神保町,看那一塊的房子,都已燒塌了,只得回來。」 胡莊笑道:「事也太奇怪了,一點鐘的時候起火,你的被包還在櫃裡,難道你夜間蠢得不睡嗎?」 羅福急道:「不是沒有睡,聽說發了火,才起來捆好的。捆了後,因放在房中礙手礙腳,將櫃裡的箱子拖出來,被包就擱在櫃裡,才打開箱子穿衣服。穿好了,把桌上的書籍,抽屜裡的零碎東西,撿到箱裡,鎖了。老張的朋友不肯上來,恰好你來了,提了箱子,就催我走,故忘記了被包。」 胡莊笑道:「虧你虧你,還可惜了個好掛衣釘子。不是我說句沒良心的話,連你這種蠢東西,燒死了更好。」 說話時,天已要亮了。四人又到曬臺上去看,火勢已息了一半,消防隊這時候都奮勇救火了。那一線一線的白光,在空中如瀉瀑布,煞是好看。火無風,便失了勢,哪裡是水的對手。可憐它看看沒有抵抗的能力,消防隊打跛腳老虎似的,怎肯放鬆一步呢。不到兩個鐘頭,眼見得死灰無複燃之望。四人下樓洗洗,薑清已回。劉越石問他哪裡來,薑清說替朋友搬行李。胡莊知道,便不問。 是役也,日本總損失上二千萬,中國總損失近二十萬,湖南省斷送了一個求學青年。 不肖生寫到這裡,筆也禿了,眼也花了,暫借此做個天然的結束,憩息片時,再寫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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