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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開賭局奸謀傳弟子 遭毒打援手望同鄉(2)


  說著將幾種手法,演給鄭紹畋看了,道:「還有層聚牌的手法。如我們兩人坐對,兩邊的莊時,我們揀么九都聚在下層,不是你摸了,便是我摸了。對家或自己的莊時,都聚在上面,兩邊摸的,都是下層的牌。若被人碰亂了吃亂了,總要想法子恢復原狀。若是我們坐上下手,就不必聚尹法,只要承上接下,有照應點子,又認得牌,他們就逃不脫了。如有三個客,我們只能一個上場,這些手法,都用不著,就有『移柱換梁』、『金蟬脫殼』兩種手法。移柱換梁,是看定了垛子上的一張牌,正用得著,將手中用不著的牌去換了來。這手法要輕要快。」

  說著將牌聚好,手中拿了一張牌道:「你看這張五索,我要換垛子上的一張七索來,你留神看,可有多少破綻。」

  說著,再拿張牌往桌子中間一打,收回手,問鄭紹畋道:「你見我換了沒有?」

  鄭紹畋道:「好像在垛子上挨了一下。」

  周撰打開手,向鄭紹畋笑道:「這不是張七索嗎?」

  鄭紹畋驚喜,問道:「這是怎麼個換法?」

  周撰道:「法子不難,只是手指難得有分寸。食指和拇指中指拈張牌去打,那用不著的牌。就夾在無名指內,收回手的時候,覷定那想換的牌,將小指在牌檔上一抵,食指和拇指立刻將它拈起,無名指內的牌,隨著填入空處。最難的就是這無名指,它本來不及這幾個指頭活潑,然而用中指或小指夾了去換,萬換不來,這全靠一個人演習得多。金蟬脫殼的手法,要重要快,是換桌上人家打了的牌。手法差不多,要換的牌夾在中指內。食指和拇指拈著要打的牌,也是先覷定了想換的牌,向那牌的前面打去。不妨打得桌子響,趁這響的時候,松了中指夾的牌。小指和無名指將想換的牌一夾,無名指隨著一抵,即到了掌心。但是這法不能多用,收效也有限。」

  說著也演給鄭紹畋看了,道:「留學生中,這一道能有幾個高手?都是些初出茅廬的,又歡喜打,幾天幾晚不歇息是常事。等他們精神疲倦的時候,弄幾手就夠了。只是不可一回做狠了,使他們害怕。近來我已和松子商量了,教她見我們有客打牌的時候,帶幾個標緻的女朋友來,故意使打牌的看見。倘有一個兩個看中了,這裡頭又可尋幾個津貼。弄得好,我們的官費不用一個,都可以生活。」

  鄭紹畋歡喜道:「松子前回帶到我家裡來的那大安幸子,說是要和我介紹的,那可不能又介紹給別人。我的淋病好全了,就要帶她同住。」

  周撰道:「那是自然。」

  鄭紹畋自此一心一意,往神田方面張羅客人,閒時即練習手法。這嫖賭之局一開,也不知拖了多少新來的青年下水。這且不表。

  再說,劉越石等自犯了那場賭案,舉動都斂跡了許多。只是恨那廣東姓林的,就恨入骨髓,大家日夜思設法報復。及明治天皇死了,日本全國官民,不待說都要掛孝。就是中國留學生有學校的,在上課時間,也得一般的左臂上系條黑布。不上課的無人監督,便懶得替日本人帶孝。有帶了的,便有人罵亡國奴,這也是不懂國交上禮節的原故。

  一日,那姓林的合是難星入命,正穿著極闊的洋服,帶著黑布,在駿河台町走來走去,其意是要惹陳女士注意。哪曉得陳女士並沒有注意,倒被尋瑕蹈隙的胡莊注了意,兩三步跑了出來,走向前,一手將孝布扯了下來,就是一掌。姓林的不提防跌了一跤,正想扒起來還手,胡莊趕攏去,又踢了一腳,罵道:「打死你這小鬼雞巴入出來的亡國奴。你不去寢苫枕塊,在街上擺來擺去幹什麼?遇見了老子,你倒了運。老子住在對面,你有本事就來,老子在家裡等你。」

  姓林的也不答話,扒了起來,往胡莊懷裡就撞。胡莊抬手一個嘴巴,打個正著道:「老子多久就要打你!」

  這個嘴巴打重了,打得姓林的涕淚交流,雙手捧著臉,掉轉身就跑。胡莊知道是叫警察去了,心想警察來了,難費唇舌,不如走開一步。恰好一乘電車走過,他便飛身跳上電車跑了。姓林的果然是去叫警察,及叫了來,不見了胡莊,便對警察道:「他就住在對面,請你同去,拖了出來。」

  警察點頭道:「你上前去問。」

  姓林的走到門口,氣忿忿的推門。推重了,門脫了榫,嘩喳一聲,塌了下來,險些兒又遭了一下。驚得下女跑了出來問找誰。姓林的不知道胡莊姓什麼,被下女問住了,半晌對下女道:「才進去的那個大漢,你叫他出來。警察來了,有話問他。」

  下女見他背後真站了個警察,不知又出了什麼亂子,忙走進去喊劉越石、張裕川二人。

  薑清此時不在家,劉、張二人都正睡午覺,被下女叫醒,說有警察來了。張裕川一邊揉著眼,一邊走出來。一眼見了姓林的,心中不由的冒上火來,開口便罵道:「你這雜種,又帶了你幹老子來做什麼?老子今日睡午覺,沒有打牌,不要你父子來伺候。」

  姓林的聽了,氣得望警察道:「就是這東西。」

  警察便跨進門,也不行禮,就想問張裕川。張裕川哪有好氣對他,正色道:「我又沒有犯法,你不由我許可,怎的敢擅進我的屋?」

  警察知道自己疏忽了,舉手行了個禮,指著姓林的道:「方才他來報告,說你和他爭鬥,將他左臉打腫了。這事於法律上恐不合。」

  張裕川看姓林的臉果然腫了,對警察道:「這就奇了,我正在睡午覺,下女說有警察來了,我才起來,做夢也沒有和人爭鬥,這話從哪裡說起?」

  張裕川出來的時候,警察本就留神,看了他尚在揉眼睛,並且一件寢衣還散披在身上,連帶子都沒有系,不像才和人爭鬥的樣子。及聽他說話,看他的神情,也是不像,掉轉臉叫姓林的證明。姓林的到這時候,有什麼話敢證明是張裕川打的呢?只得道:「和我打架的,又是個人,不是他,是個很高大的,穿著洋服。」

  張裕川知道是胡莊幹的事,心中非常快暢,也不做聲,看警察怎麼說。警察道:「你方才不是說了就是他麼?怎麼又是個很高大的哩?」

  姓林的道:「剛才是我看錯了,又是一個。」

  警察摸著鬍子冷笑道:「知道你被誰打了,人還沒有看真,怎麼就曉得人家的住所?你中國人怪事多,只要不擾害我日本人的治安,我也沒精神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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