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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碎石飛刀呈絕技 差神役鬼調佳人(1)


  話說成連生聽了周撰一篇話,雖不十分相信下田歌子會如此演說,然知道日本的賣淫政策是真的,不能說周撰的話全無根據。聽得今晚即可實行叫來,心中只是高興,忙按鈴子催拿菜來。二人一盤一盤的吃了,會帳出來。成連生走先,只往男女混雜之處擠進去。周撰怕走散了,忙跟上前。走不多遠,見迎面掛著一幅大招牌,籃盤大的寫著「三國大麯馬」幾個字。

  周撰扯了成連生一把道:「這把戲必好看,天氣還早,我們且進去看看。」

  成連生點頭,走至入口的地方,買了兩張頭等入場券進去。只見裡面的人如山一般的一層高似一層,圍著一個大圓圈。當下一個下女引二人到頭等的所在,分了兩個坐位,給二人坐了。二人見看的人都抬頭望著上面,也抬頭往上望。

  那屋頂足有三丈多高,中間吊了兩條麻繩,有五尺多長,將一根尺多長的圓木棒拴住兩端,與學校裡的秋千索相似。一個西洋人手中拿一張四方小木凳,站在那木棒上面?慢慢的將腳聚在一端,將凳子的兩腳斜立在圓棒上。那繩子只在半空中亂擺。

  西洋人不慌不忙的將右腳移至斜空的凳子邊上,得了重心,複將左足同站了上來,雙手離開繩,反接在背後,助著繩子擺的勢,打秋千一般的擺動起來。看的人都吐舌,怕他跌了下來。

  周、成二人望著也覺得是非常危險,滿場的人正都捏著一把汗。

  忽聽得呼喇一響,連人和椅掉了下來。都大驚失色,以為這樣高的跌下來萬無生理。哪曉得那西洋人乘著跌的勢,飛到對面一條稍低的秋千索上站著,只四方凳子就下了地。等看的人趕著看時,他已在那秋千索上翻轉身,舉手朝眾人行禮,說了聲失陪,一個反筋斗,翻入幕中去了。看的人才大哄拍手起來,周、成二人也十分希罕。西洋人進去之後,過了兩分鐘光景,出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國人。肩上盤一條大黑辮子,穿了身半舊的紡綢衣服,走至土檯子中間,對大眾行了個江湖拱手禮。

  用右手拿著辮尾子,往左邊一摔,幾個轉,辮子已吐直,他便筆挺挺的站著,頭搖胡椒窖似的搖了起來。那辮子只管繞著頭打盤旋,頭越搖越急,辮子便越轉越高,搖到後來,只見頭微微的顫動,辮子如槍桿一般的豎在頭上,辮尾子抖成茶杯大的一個花,在頂上如蛇吐信。看的人齊聲喝彩,成連生悄悄的向周撰道:「這該死的東西,還靠著這豬尾巴討飯吃。」

  周撰點頭笑了笑,不做聲。看那辮子尾漸漸的繞著大花低了下來,仍舊往肩上盤。盤好了,即有個日本人,雙手抱了個菜碗大的石頭來,放在當中去了。中國人一手將石頭拈起,揀了塊結實的地放下,一拳打去,那石全體沒入土中。看的人方喝了一聲彩,只見他伸著五指,犁鐵似的插入土中,將石塊挖了出來,一手抹乾淨石上沾的泥土,坐下左足,將右足伸直。左手扶住石頭,放在腳背上。右手一拳,只見火星四迸,石頭碎作幾塊。滿場大喝彩,大拍掌。石頭打了,走出兩個日本的標緻女子,一個手中拿一塊寸多厚、寸多寬、六寸多長的木板,一人兩手拿七把雪亮、八寸多長、寸來寬的簝葉刀。同走至當中,也對大眾行了禮,將刀遞與中國人。

  兩個女子走至張幕的地方,並肩站了,都偏著頭,用那吹彈得破的臉,合了攏來,將一塊木板夾住。中國人走至跟前看了一看,往後倒退兩個箭步,足有四五丈遠的光景。站住了,右手在左手內分了把刀,晃了兩下,只見白光一閃,拍的一聲,不左不右,刀尖正立在木板中間。眾人才要喝彩,忽見白光幾閃,那刀如連珠箭一般,拍拍拍,響聲住時,看七把刀不多不少,刀尖都擠在一塊兒,刀把還在那美人臉上左右亂晃。眾人都驚得狂叫起來。中國人走到兩女子面前,用手撚了一把刀的把,輕輕的連木板連刀提在手內。

  兩個女子的臉上都印了半分深的木板痕,笑嘻嘻的對大眾行了個禮,進去了。中國人拿著刀把一抖,刀子脫下一把,那六把連著木板往空中翻了幾個筋斗,下來早已騰出右手接住了,把刀把又一抖,又脫下一把,連抖七次,將刀取完。左脅下夾住六把,左手拿了那塊木板,右手用刀一削,切筍相似,木板成了兩段。棄了手中木板,右手倒握刀把,複行了個拱手禮,並脅下的六把刀,齊散在空中,兩手一上一下的,接這把,丟那把,如雪花飛舞的,一路舞著進去了。看的又狂叫了一聲。

  成連生對周撰道:「這人不知道是誰,有這樣本領,怎的跑到日本來變把戲?」

  周撰道:「他不變把戲,教他幹什麼?」

  成連生道:「不知還有沒有?」

  只見個日本人,坐著腳踏車跑了出來。成連生道:「討厭。日本小鬼坐腳踏車,我看過幾回了,一點味也沒有。他自以為顯盡了多少的本事,不知道看的人只愁他不進去。」

  周撰道:「我也見過幾次子。去罷,那邊早去,靠得穩些。」

  說著,二人同走出來,人推人擠的挨到電車前,上了電車,徑投日本橋下車。周撰走先,引到一家待合室門口。成連生道:「還是嫖藝妓嗎?」

  周撰道:「不用問,自有道理。」

  說時,推開門跨進去。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迎了出來。望見周撰道:「啊呀,周老爺,久不見了,快請進來。」

  周、成二人脫了靴子上去,同婦人到樓上一間八疊席子的房內坐下。婦人一屁股坐在周撰肩下,倒著指頭望周撰算道:「你整整的一年沒有來,到哪兒去了?」

  周撰道:「回國去了,此次才來不久。」

  因指著成連生道:「我這朋友,說要找個地方玩玩。我想要玩,只你這裡,路數還多點兒。別家叫來叫去,都是幾個原人。」

  說時,小著聲音說道:「我去年弄的那富穀藤子可設法再叫她來麼?」

  婦人搖頭笑道:「你真吃甜了口,不行,她已嫁了個醫學博士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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